每年的夏天,我都会去十渡看一个画画的朋友,非常喜欢那里山清水秀人口稀疏。
以前旅游开发得没有现在这样火爆,拒马河的水还很清澈,没有被截成一段一段的水坝,是顺着山脚连绵不断的河,雨季水很大,有的地方水会漫过小桥,隐约看得见路面,河水清澈但不见底,还会有小漩涡。听当地人说,有时大水下来,能把载重的大卡车冲走。前些年6月20日的大雨冲走了水上划竹筏的很多人,朋友在电话那头热烈地喊着,我地个天啊!刚冲走,刚冲走!
我们有时会找个平缓的地方下去游泳,看着山崖上的羊吃草,看天空闲逛的云,看山梁上隐约的佛头,看旁边地里的农民忙活庄稼,看朋友撅着屁股摸小鱼。
他那里来来往往的朋友很多,所以,一到好天他就成了地陪。一来二去,我就认识了一对老者,他们称呼我为小友。
这是有意思的一对,一个是书法家,白发苍苍,嗜酒如命,每顿都喝得面红耳赤,咬着舌头说话。我对朋友说,他那么大岁数了,应该劝他少喝,朋友说,他女儿在国外,老婆也没了,再不让喝酒,有劲吗?我不再多语,只是看着他抱着肚子睁着眼呼噜时,还是挺不是滋味。不过,他醉时答应给的字,过后都会记得,酒品不错。
另一个是丝网印老师,年纪稍微小一点,头发不多也不白,看着更年轻。他喝酒时永远面不变改色,表情也不变,一直似笑非笑,没什么动静。只要斟酒他就喝,不用劝,他也不推让,就那么不言不语地看着别人张狂。
这二老,永远一起出现,一起退席,一起被人恭敬着。
有一次,我正打算回家时,朋友说,你送老孙头回去吧。我刚要说话,老孙已经晃悠着拉门坐上车来,朋友嘱咐一定要送到家,我只好答应了。
我说孙老师,您要是困就睡吧。他也没说话,我自顾开车。
山里的天说黑就黑,我边看路标边想着回去的路线,速度就降下来了。当老孙知道我第一次走盘山路时,话就多起来了。现在我还记得我瞪着眼看大灯照着的路面,小心翼翼地躲着坡上落下的碎石,他象老朋友一样讲着自己遥远的三段婚史,好丰富,我诧异地想居然三个都活着呢!中间,他问了我一次方向对吗?我说就是转山,没别的方向。他还问了我一次,你确定不是去河北省?我说确定。
他难得地哈哈一笑,讲的很细致。我甚至仿佛看到了高矮胖瘦的三个不同年龄的女人,一块在收拾他的屋子,都默不作声地表达着不满,然后一个一个离开,屋里空了,大写字台的颜色越来越暗。
我们终于走在城里明亮的路灯下了,老孙说他的丝网印可以套很多颜色,我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就问他到底有多少层,他已经撑不住了,只叨咕了一句,还真不是河北省就呼呼了。
把他送到家,叫醒下车,他说以后可以来看他套印画片,就晃悠着进了楼门,我想着他会在写字台前坐一会,再计划一下明早一定起来打扫卫生,明天是女儿例行来看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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