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厂后我做了机加工的学徒工,技术工种的拜师学徒,每个岗位都有不同的规定时长。到了师傅认为徒弟可以出徒时(可以提前出的),还需要通过层层的严格考核定级。
从地下更衣室走到车间里,要穿过一条地下走廊。十几分钟的路在白天还好说,因为会有进进出出的工人。
等到了夜晚,夜班工人又少,走廊里只看得见亮起的灯,那种垂在一根电线上的灯泡,在黑暗里发着幽暗的光,风摇荡,走廊里所有的影子都跟着变化。
只要能有伴,三三两两同行,说说笑笑间就没人会觉得惊悚。
可那段时间里,我就要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条走廊。
那时我学徒一年,学徒时长刚刚过半,不管重活累活我都抢着干,为早出徒积攒些工作经验,不料才高八斗的师傅高就调去了他处。
跟着师傅走?可是面临新岗位,我又要重新从头学。不跟着走?车间里没有余闲的师傅,谁来继续给我日常指导?
同期的其他人都在渐入佳境,经常聚在一起分享心得。
我却只能上下班一个人、吃饭休息一个人,走那条黑暗的走廊都麻木到忘记了惊悚,孤单和茫然让我在厂里无所适从。
有个人出现了,拉住我的手说:"我资历低当不了你师傅,你以后就叫我师姐吧"。
师姐姓赵,为人随和人缘好,车间里的人都叫她:赵大嫚儿,因为她都27岁了还未婚。
她是那种四方形脸,肿眼泡配着小眼睛,鼻头又圆又宽,地包天嘴唇挡不住两颗有缝的大门牙。
其貌不扬就罢了,听说家庭条件也不好,而且她还特别顾家,不管奖金工资,一发下来统统交给父母。
所以她的衣着打扮都不能算衣着打扮了,素着脸,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一年四季总是胶鞋和洗得发白的工作服。
或许是不叫师傅的原因,我们之间真像姐妹。那会儿,不管是什么方面,她都像姐姐那样护着我。
我有伴了!我们一起进出车间,说说笑笑; 一起去食堂,去澡堂。
我出徒了!还比同期的提前了三个月,直接定二级。
出徒那天下班后,师姐专门在她家里招待了我,她在炉子上,用面粉,蛤蜊、土豆加鸡蛋,给我做了一锅“赵氏蛤蜊疙瘩汤”。
我能独立顶岗顶班了!和师姐两个班次,负责同一台机器。每天交接班时,除了叮嘱工作,还叮嘱我抓紧时间学习,不能目光短浅固步自封。
她在梅花书签上写下: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送给我作为离别留念。
因为在那一年春天来临之际,我离开了工厂,踏上了新征途。
赵师姐,不称呼为师傅的师傅,也把自己嫁了出去,就在同个带来无限希望的春天里。
最近一场小雨过后,路旁的小草绿了,一朵小花也在窗台上开出了花盆。
春天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现在虽然到了夜幕低垂时分,可那股融融暖意逼人去开了窗,抬头间便看见了在夜空中闪亮的星星。
曾经以为我们所见过得:朵朵白云要陪伴在蓝天,颗颗星星要挂满夜空,都是天经地义的标配。
正如儿歌所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可现在这城市,从追求霓虹般的亮化开始,到遍布高楼大厦的灯光秀,夜空中是五颜六色的冲击波。夜幕下亮晶晶的星星,已渐渐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今晚就让我好好看着,眼前这久违的星星!让我牢牢记着,那些为夜行人指路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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