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

亡灵

一炷香，一把纸钱，送走一个个亡灵。

——阴历七月半的时候，老人一只破碗，一杯酒，再提一个篮子出门。在羊肠小路上，先洒酒，再倒扣碗，插上一根香，烧三两纸钱。双手合十，作个揖，鞠个躬，念到：所有亡灵拿了钱一路好走。

老人说：晚上不要出门，外面在送亡灵走。

——头七时候，老人说亡灵要回来看看，撒上柴木灰，床上扣一个大锅盖，上面顶着一抔土，还要长着草的。等到第二天一看，柴木灰上有一个个似脚印的痕迹。

老人说：亡灵回来过了。看到思念之人已入土，他该无牵无挂走了。

我听着这一个个神奇的习俗长大，我一直好奇，亡灵，它在哪里呢？我为什么不能见他们呢？

老人一辈子吃斋念佛，初一十五去寺庙，所祈祷的，无外乎都是希望所有子孙安好。

她教会我燃香，教会我绕纸钱，教会我祭拜。她告诉我亡灵的故事，她说：你不要怕他们，他们都是可怜的；可是也不要去碰见他们，他们也是可怕的。

我说：那爷爷呢？

“他啊，他那么爱你，要是碰上了，就不想你走了，那他就要拉你一起走咯，不行不行，这可不行，不要见爷爷哦！”老人说，“我们都不要见他哦！”

我那时不明白，爷爷是亲人，不是别的可怕的亡灵，怎么就不能见呢？

老人说：他们在阴间，和我们不一样的。

后来，长大了，这样一种对亡灵的情怀我渐渐能够理解了。我开始尊敬这个世界，活着的，已故的，都饱经痛苦。

周六，十月初一，寒衣节。

我在寺庙参加了一场法会，诵经念佛，燃香祭拜，那是一种心灵的叩问。一遍遍经书的颂唱中，我开始体会到一种悲伤。往生往生，那是对亡灵们最后的祝愿。生者不易，亡者更苦，在两者相比中，还是往生吧。都是苦海，在无边的悲悯中，一次一次轮回的伤痛，佛也无法拯救，迷惘又无处可逃，还在苦苦挣扎。

第二天，寺里来了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人在超度亡灵处驻足。

师兄说：度亡灵，超度一个月，随缘二十罢了。

女孩四周望去，尊严的佛像四周是一个个超度的亡灵牌，她又看看了男孩，低头，她写下了两人的名字。我看到，她手上的超度牌上，四个大字“堕胎亡灵”！

之后，师兄摇摇头对我说：那孩子，比你还小吧。

我看向窗外，两人各执一炷香，正在对着佛塔祭拜。女孩打扮时尚，但脸上是不相符的老成的肃穆和伤怀。男孩从头到尾一直不知所措，但也只是默默跟着女孩完成这一切。

他们都还小，年轻的不知如何承受这种生命之轻，他们寄托于佛门，为那无辜绝世的亡灵送上最后的祝福。所有的抱歉，化在了一缕缕的香雾飘渺之中。

回头看着三面墙上一个个超度牌，我才明白，那都是生者对亡灵满心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