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求第一皇后之灵
尽管仪式规矩严谨并且潜藏危险,满都海仍在帐庙门口痛切呼吁。一开始,她表露自己深切的绝望和混乱。她以类似宗教赞美诗和神圣经文的言语,描述自己一生在“黑白无法分别”的地方,漫无目地的游荡。她哀叹,她的世界是如此黑暗,以致她看不清多色马身上有哪几种颜色。
她称第一皇后之灵是光与智慧的泉源。满都海恳求第一皇后之灵从其圣门发出智慧,降示有形的人间。在神经紧绷且有点害怕的请求先灵伸出援手之后,满都海仍站在帐庙外的空地上,开始义正词严地诉说她的难题,并搬出蒙古国的王朝传统、文化传统支持其论点。她将自己的问题摊在人民面前,她显然已在挑选丈夫的事情上下定决心,也希望他们都能够接受。
首先,她讲述皇族没有男子可出任大汗带给蒙古国的难题。“孛儿只斤氏面临灭绝的威胁,”她解释道。蒙古人生活在混乱无序、暴力横行的时代。诚如她某位随从所阐述的,“苍生受苦”,蒙古国与天下的局势不稳。当前的蒙古人,“可汗与平民”不分,“善恶”不分。诚如编年史家对此刻情势的总结,“彼时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式微了。”
说完蒙古人的悲惨处境后,满都海接着说明她个人的困境。好似在法官面前恳求宽宥一般,她提出抗议,表示有一个男人和支持那人的公众,正设法强迫她与他成亲。
说到最被看好成为大汗的乌讷博罗特,她坦承他有权势且受欢迎。她解释道,“因为他强大、有势力”,他“想纳我为妻”。她表明不愿嫁给这位备受看好的人选,而且为确保拒绝他的意志显得坚定明确,她以特别誓词和对第一皇后的请求,向他的求婚永远关上大门。她对自己下了毒咒,表示如果哪天屈从于他,“我恳求第一皇后妳严厉地惩罚我。”
对聚集在灵庙旁的众人来说,这位皇后想要的,想必令他们既失望又困惑不解。倘若她坚决不嫁最受欢迎的蒙古将军,是否表示她决定嫁给穆斯林军头之一,或已和明帝国谈妥交易?难道他们的皇后就要把国家交给外族?难道她就要背叛她的子民和她所担负的职责?
了解作秀重要性
满都海知道群众的疑虑和忧心,可能也想起前次可汗朝拜灵庙时遇害之事,她机敏地澄清绝不会走上这些路子,重申她对蒙古国的忠心。她以每个牧民一听就懂的简单比喻,向第一皇后和蒙古子民宣示,“如果我遗弃你们和你们的后代,就请拿起你们长长的套马索,套捕我。”
接着她以蒙古人所能立下最有力、最动人的誓词,表示自己如果伤害她的人民或未能保护人民,“那么就请把我大卸八块。”在蒙古人眼中,以肢解的方式处死,乃是最不光彩、最可怕的死法,因为那将使带有灵魂的体液,特别是血,流落到地上。这样的死法不光杀死身体,同时毁掉灵魂并污染土地。满都海向众人表明,如果她失职、食言,她甘愿接受如此丢脸的死法。她还说,希望第一皇后或蒙古人民杀死她,把“我的肩与大腿”分开。将毁誓者的身体裂解,代表切断那人与所有人的连结,因为裂解肢体将弄坏象征父亲的骨头,撕裂象征母亲的血肉。
这份动人的誓词,援引了男人出征前通常会立下面对任何敌人都不背叛战友的誓约;它很明显是属于男人的誓约。依照传统,立誓过程中,男人会杀死三只雄性动物(公马、公羊、公狗)。他们将三只动物砍成两半,然后站在尸骸之间发誓:“噢神!噢天!噢地!请听我们立下如此誓言。这些雄性动物在此,如果我们背誓毁诺,让我们的下场和这些动物一样。”对蒙古人来说,向天与地所立下的誓言,乃是最重的承诺。较轻的誓言仪式,首先要拿出一支箭,将它折成两半,然后将这两半拿得离彼此远远的,表明立誓人若违背誓言,将会被断成两半,远远分离。
发誓绝不背弃人民之后,满都海接着请求第一皇后庇护。她向第一皇后说,“我以媳妇的身分行事,”强调她对孛儿只斤氏的忠贞。满都海的恳求清楚表明在拒绝乌讷博罗特的同时,她也拒绝了所有选择,完全不考虑和穆斯林或明帝国结盟。满都海不选这三条现成的路,反倒想走一条未知且出乎众人意料的新道路。她不会把手上的权力交给任何男人。
满都海懂得如何赢得民心,她了解公开作秀的重要性,也有这方面的经验,因而选在第一皇后和她的子民面前公开她的选择。从人群中走出者,甚至称不上是个男人,而是个年仅六七岁、穿着大靴子、局促不安的小男孩。为了这场盛事,他穿了有三层鞋底的靴子,看起来比实际高了一些,但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太控制得住,更别提统领国家了。才刚要学会骑马的小男孩,怎么有办法驾驭军队,以保护他的大位和人民?
满都海向第一皇后之灵和与会群众介绍,这男孩是她已故丈夫的侄孙。她向第一皇后之灵清楚表示,“我来到妳的帐篷,想立妳的后代为大汗,尽管他仍是个小男孩。”
虽然穿着过大的靴子,而且身体害怕得直发抖,但巴图猛可光是站在第一皇后灵庙和蒙古牧民会众之前,就已显露出无比的勇气和对满都海的彻底信赖。在前一个世代,曾有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获立为大汗,可是都未能长大成人就遭对手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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