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西,北方煤城,我无比熟悉的城市,承载了我年轻的记忆。
距离鸡西30公里,有一个生产石墨长满柳树的小山沟,在我出生19个月,就被奶奶从长春抱到了这里。
在这个叫柳毛的小山沟里,我生活了十五年,直到高中毕业考入鸡西师范。
那会儿是刚刚恢复高考,能考出山沟,进入鸡西市的最高学府,对于我们全矿来说,都是一件喜庆之事。至今我还记得年迈的爷爷,扛着一个很精致的木头箱子,在全矿人羡慕地目光映射下, 带着我,挤上每天仅有两趟的郊县汽车,把我送到了师范学校。
在师范读书三年,毕业又被分配到本市一所中学工作了五年,直到结婚调回长春。
我虽然出生在长春,但一直把鸡西作为我的第一故乡,尽管离开那里快三十年了,然而令我魂牵梦萦的依然是那里的山那里的水,当然还有那里的人。
大约在九点的时候,汽车停靠在一条比较繁华的街路边。今晚领队没有四处给我们张罗住处,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我们。
下了车,我努力地辨别地点和方向。
街道很宽,道路两边高楼林立,各种商家,尤其是大小旅馆,比比皆是。尽管在这里连学习带工作生活了八年,变化如此之大,我还是真的有些发懵,一时半会儿没搞清楚身在何处。
猛然间抬头看见了高耸闪烁的大LED鸡西的字样,我知道了,我们就在火车站前。
这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
我一直忍着没有给相熟的朋友打电话,因为我知道我在这里仅仅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果然,领队告诉我们明早五点集合。所以如此珍贵短暂的时光,我还是决定要独自地慢慢地好好地享受。
我首先在离车站稍远一点,原来叫红军路的地方,找了一家时尚宾馆,打折之后88元。相比一直住着10元一宿的旅馆,确实不一样。因为觉得是回到家了,所以要住的好一些。
原来的红军路街道很窄,都是条石铺就的,满是尘土,走在上面硬生生的,下雨街面还汪着水。那会儿,道路两旁大部分都是平房,最高的也就二层楼。马路边上,常常有一些豪横的小商贩,摆摊儿卖东西,卖出去基本都是缺斤少两或劣质品。
我记得有一次和同事一起买花生米,买十斤只给了不到八斤,我们拿着一个小弹簧秤,当着小贩的面,用秤提起来,那个卖花生米的,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从装花生米的大口袋里舀了满满的一秤盘,咬着后槽牙,倒进了我们的口袋里,然后低声吼着,别声张了,赶紧走。我和同事拎着花生米,落荒而逃。
现在这里的街道宽阔了许多,道路平整,两边都是高楼大厦,霓虹灯闪烁着,各种娱乐场所这里都有,若不是我在这地方生活了八年,也会被眼前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弄晕的。
一切安顿好,我就急急忙忙地冲出了宾馆,主要是急着去吃冷面。
我之所以着急,倒不是我有多么饿,而是鸡西的冷面经营最好的时间是在中午,午间饭口,那些有名气的冷面馆几乎是座无虚席,还要排队等候,晚上则是因为白天基本销售的差不多了,所以都早早闭店。
鸡西人很喜欢吃冷面,政府也很支持这项餐饮业,每年都要举办冷面节或冷面评比大赛,评出冷面王子和冷面王后。其实,我一直认为,鸡西的冷面真的是很一般,清汤寡水的,比不了长春的仁凤阁冷面和韩庄冷面那样丰富和精致。但是鸡西的冷面拌菜却是独树一帜,除了这里,在其他地方还真没有吃过,包括吉林朝鲜族自治州的延吉。所谓的鸡西冷面菜,就是把各种荤的素的凉拌菜,统统倒进一个大盆里,然后根据顾客的口味,重新炝拌,香辣酸甜咸,好吃的不得了。
炎热的夏日,邀上三五好友,喝着啤酒,就着一大盆冷面菜,辣的嘶嘶哈哈,真是爽透了。有人说味道是有记忆的,这话说的真对。
我第一次吃冷面,是我上师范的第一个学期。当时我们四个住校的女生,拿着刚刚发的助学金,没有吃食堂的苞米碴子粥,而是去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冷面馆,每人花了2角8分钱,各自买了一碗4两的冷面,谁都没有舍得吃一盘才3毛钱的冷面菜。所以现在每每闻到冷面的味道,总是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那时,四个胖乎乎的女孩,被辣的鼻涕眼泪地狼狈相,以及那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光。
尽管我急吼吼地,找到了几家熟悉的,比较大的冷面馆,但是因为时间太晚,全都打烊了。我没有吃到鸡西冷面和心心念念的冷面菜,带着无限的遗憾,只好找了一家饺子馆,填饱肚子。
吃完饭已经10点多了。我却没有一点的困倦,徜徉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里那份思乡的情愫慢慢地升腾了起来。
脚下走的,是我在这里工作五年来,每天最少要行走一遍的路。
我来到了我曾经住过的宿舍,现在依旧是青年公寓。在我们宿舍马路对面的原来区公安分局,却已经搬离了。那时晚饭后,常常站在宿舍的四楼露台上,看着公安局里的人出出进进,其中有个年轻的高个警察,长得英俊帅气,让我们几个单身女好生喜欢。
楼下那个做冷饮的平房,也夷为平地。每当夏季到来,清晨早早就来上雪糕的小贩,吵吵嚷嚷的,常常搅了我们的好梦。
那会儿我们学校有十几个年轻人都住在这里,下班一起回来,在火车站前的职工食堂吃过晚饭,拉着长长的队伍,男男女女,慢悠悠地,一路欢声笑语回到宿舍。后来,我一直教高三,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有晚自习,下班时已经没有了公交车,我花了20元钱,买了一辆二八直梁脚刹,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经常带着一帮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学生,饿着肚皮,像黑社会的骑行队,呼呼啦啦地脚下生风,骑得飞快。
有一次,我一个人骑了半路,忽然后座跳上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和我说让我带他一段。我记得我一点都没紧张,很轻松地告诉他坐好了,然后一路飞奔,他和我说点啥,我一句也没听清,然后在火车站让他下车,都没看他长得啥样,头也没回地骑回宿舍。现在想来忍俊不已。
车站前这条路基本没什么变化,新装饰的路灯却很漂亮。这里是原来最拥堵的路段,如果是白天,你到这里会发现,整条马路上都是人,无论是主车道还是人行步道,人们像走在自家田埂上一样,呼呼啦啦地横穿马路。后来,修建了隔离带、铁栅栏,还有过街天桥。
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鸡西的煤炭资源还很丰富,地下煤多的各个煤矿都开采不过来。我记得小恒山煤矿的十坑山上,好多地方昼夜冒着白烟,爷爷告诉我那是地下煤在自燃,所以各个矿业效益都非常好,大家的腰包都鼓鼓地,尤其那些下煤窑里挖煤的矿工,更是腰缠万贯。许是因为下到地底采煤的高风险,这些有钱的煤矿工人,都很舍得给自己投资。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初期,鸡西的满大街都是骑大摩托车人。也就是眼前这条街,每天晚上都有飙车的摩托车发烧友,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嘶叫着,由远及近,震耳欲聋,随后摩托车像闪电一样,风驰电掣般地呼啸而过,也由此引发过不少交通事故。
那时候的鸡西多富有呀,工资高,待遇好,物价低,依山傍水,虽然空气中总是弥漫着煤灰和烟雾,气候还比现在寒冷,可是大家都安居乐业,幸福满足,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地无比红火。
鸡冠区人民政府的办公大楼,依旧在黑黢黢的大门洞里,这里是夏日晚饭后,我和知己好友常来的地方。坐在院中央的大花坛边上,忍受着蚊虫的叮咬,我们说人生、谈理想、向往着未来,当然还有很多自己的小心思和小秘密,无非是彼此倾吐一下暗恋的男生,钟情的帅哥,那个还没有出现的他,不知被我们描绘和憧憬的有多美好。而现在院内那个知道我们好多心事的美丽花坛,就像我们逝去的青春一样,已经不复存在了。
沿着这条曾经存有过激情岁月的路径,我像梦游一样,在童话般的虚幻中,走了大半夜才回到了住处。
认认真真地洗了个热水澡,我松弛地躺在床上,尽管比前几天住的环境都好,可我基本是一夜无眠。
早上5点钟,匆匆地吃了早点,然后让同伴在火车站给我拍了照,上车。
我,轻轻地来,又悄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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