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还有许多风景,江南苏堤绿柳,塞北白雪黄沙,都值得去看一看。可是,在谢欢离开的那一刻,江州下了一夜的雪,苏青落的一切风景也都被雪深深藏起来,不再拥有了欢愉。
楔子
三月的江州城,乍暖还寒。杨柳微微泛青,梅花点点,散发出湿漉漉的春意。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不算热闹,马车车辙压过古旧的青石板路,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奏起岁月流逝的音律。
小姑娘坐在马车里,不时探出头看着窗外的清澈的世界,就像是还未融化的雪。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个荒芜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
小姑娘走出马车,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巷子,却发现眼前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妇人伸出手摸了摸苏青落的头,轻轻的说:“好可爱的小姑娘,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苏青落看着眼前和蔼的妇人,露出甜甜的笑脸:“好!”
妇人与小姑娘一同上了马车一起离开,声音愈来愈远,渐渐隐没在远处繁华的街市里。
不久后,江州城里宋知府家小姐的奇毒竟然解开了。
(一)桃花微雨入青城
七年后,江州城,元宵灯会。
街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街边摆满了花灯,兔子灯,大鳌山。握着糖葫芦的小孩儿,挽着孩子的妇人,想要挽手却又羞红了脸的姑娘和书生。、这些都挑动着宋影的兴致。
“可惜了这好景色!明日之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宋影感叹道,轻轻抚了抚手中的那柄云纹錾银的剑,眼中闪过一抹不知是轻蔑还是自嘲的笑意,她想起这些年来,她在江州城度过的点点滴滴。
她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身外,男男女女如同一尾尾灵活的鱼,往灯火更深处涌去。有人蹭到了她的衣摆,将她的心思勾了回来。
也罢,不如就去看看这盛世繁华,万千灯火!
她从小巷子的茶棚里走出来,将几个铜板丢在了茶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当她向街上走去的时候,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人突然撞倒在她怀里,嘴里还呢喃的说:“救我……”
宋影心下一阵惊异,但很快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便带着他退回漆黑的巷子里。很快,一队蒙面的黑衣人从巷子外经过,他们手持弯刀,在巷子口逗留了一会儿,四处张望,不见那人都踪迹,便很快退去了。
然而,在大街上游玩的人们丝毫没有察觉到黑暗里发生的一切,朗朗的笑声依旧,响彻天际。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远去,宋影提到脖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子,用手拍了拍他的手,却感受收到一股黏糊糊的温热感,他……受了重伤!
宋影立刻将他扶起,往江州城外退去。
第二日,长安下起了小雨,雨丝在微风里轻轻摇曳,透出初春的清新与温柔。雨水打湿了昨夜的花灯,写着四季平安的红纸被雨水打落在水坑里,泡得发白。
街道上到处都是官兵,个个儿都穿着玄铁甲胄,手中的枪戟在躁动的空气中散发出阴冷的光。不少士兵拿着画像,抓到一个人就问,已经没有什么人敢开门迎客了。
宋影从药馆里出来时,官兵正好查到了右前方那间布庄。她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只一闪,便隐入了隔壁的小巷里,刷刷两下,飞上屋檐,消失了。
宋影回到破庙里,拍了拍身上的露水,然后将倒一包包药倒尽了陶罐里,又添几根柴。
事情毕了,她才看向躺在草席上的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玄色衣服,身上的伤让他深陷昏迷,眉头紧锁,但任然掩盖不住他清秀俊朗的气质。
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五官,宋影竟有些入迷了,这人的面孔,怎么生得这样··生得这样熟悉?
正当她对着男子的脸倍感困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块温热的块状物体,原来是块玉佩。她将目光定格在男子腰间的那枚玉佩上,顿时忘记了刚才的事儿。玉佩上刻有两个大字。宋影把玉佩取下来。这是块鱼形的羊脂玉,顺着春光,玉佩微透粉色,带着油脂特有的光泽与温润。
“原来…你叫谢欢。”说着,宋影不经意间露出了微笑。
山门外,细雨微微,梁燕双飞。
山门内,薪火摇摇,暖意轻拂。
虽然给谢欢喂过了汤药,但他的没有依旧紧紧得锁着,细细的汗珠从额头处渗了出来,嘴里还不时说着胡话。宋影想要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可惜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绵密的雨脚掩盖了谢欢的气息。只听得些什么“青啊”“若啊”的。
“算了,想必是在想哪位姑娘吧~”左堂虽然这样想,可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她想起今晨出去买药时的场景,一时陷入了沉思。
那些人,像是在找···谢欢···
“唉,昨日宋知府家失窃,护卫们找了一夜,都没找到贼人。可你猜怎么着?老天有眼,慌乱之中,那人不小心丢掉了一块玉佩,还被宋大人一剑刺伤了左肩,想必是跑不了了。”
“你看着街上出动的这些人马,估计这人是插翅也难逃咯!”
“我说这宋大人家怕是招了什邪了吧!前日,家中大小姐忽然失踪,人还没找到呢,府上就又招了贼人,你是不知道,这宋家二小姐就受了惊吓,请了好几个郎中都不管用!”
“唉,都是命,都是命啊!”
宋影回想起药馆伙计说的话,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
他···去宋府,是要偷什么···
或者说,难道,他们不仅仅是在赵他,同时也在找我?想到这里,宋影不禁打了个寒颤,习惯性的恐惧占据了她的身体,使她无法自拔。
这天夜里一直下着大雨。轰隆隆的雷鸣声,打在树上、屋檐上、山石上的雨声,还有萧萧肆虐的风声,扰乱了宋影的思绪。
第二日,谢欢的伤势依旧没能好起来,宋影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
怎么办?昨日买的药已经没有了,可如果把他单独留在这里,只怕他熬不过今晚了。就算熬了过去,落到宋知府手里,也活不了!可眼下,再不走只怕自己也走不了了。
“我与你本就毫无瓜葛,救你一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宋影拿起佩剑正欲往外走,可是一只脚还没跨过门槛,她就又犹豫了。内心一番斗争之后,宋影还是决定留下来,至少得等这个人醒来了再说。
宋影看向躺在稻草上、面露痛苦的谢欢,她叉着腰,语气里满是埋怨:“算了,就当是我做件好事儿,洗洗这江州城的戾气吧!”
宋影给火堆添了柴,又找了些干草铺在避风靠火处,然后将谢欢扶到火旁,让他倚靠这墙半坐着。
见男子呼吸微微平缓了些,宋影才动身才下山去。临走时,她又看了看谢欢,思索了一会儿,一把将他腰间的玉佩扯下来系在了自己的腰上才离去。
“早知道要当掉,当初就不该给你戴回去!”
山路经过了雨水的冲刷,污秽都被冲走了,只剩遍地清透的嫩绿,宣告着春日的到来。
“你也别怪我贪财,实在是没钱给你买药啊!”
宋影如同春莺一般穿梭在山间。草绿,花红,鸟啼,凤舞,这一切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景色。她是多么畅快!这十三年未曾拥有过的畅快!
她本以为今日的江州府依旧会戒严,但这一次下山买药倒是出奇的顺利,街道上的官兵都已经撤去了,店铺照开,买卖照做,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亳无异常。宋影找人打听,才知道当日偷盗的贼人已经抓到了,据说就是宋知府家的总管丁武。
丁武?宋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大吃一惊。丁武可是在宋府做了几十年的老人了,怎么会想到去偷东西?只怕,这件事另有隐情。可惜她又打听了一圈,也没得到什么有效的消息
不过这街上无事,稍微游玩一番也不是不可,毕竟这么些年来,她很少有这样清闲的日子。出于谨慎,她还是买了顶长帷帽戴着,在街上转了一圈。
宋影回到破庙的时候,日头不过晌午,可谢欢还是没有醒过来。她再次熬了药,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这一次,宋影下定决心,不管谢欢能不能好起来,明日不走是不行了!
翌日,谢欢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宋影估摸着他已无大碍,一抹笑意爬上眉梢。
庙外,雨水已干透,阳光渐渐移上树梢,从新生出来的桃花中洒落下来,筛去了躁动与不安,只留一缕温情,落在宋影的眉梢上,温柔且宁静。
有微风吹来,吹动她头上的缺了颗珍珠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悄悄吵醒了睡在一旁的谢欢。
谢欢微微睁眼,视线朦胧中,看见宋影离开时温婉的背影和那一树轻柔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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