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到书社喝茶，抬脚入门时扫眼看见门前摆放着的那盆米竹子正日渐枯萎，不无惋惜地笑着说道，“暴殄天物啊，怎么不给浇浇水，如此煎熬生命呢？之前从你这要过去的一盆米竹，在我家阳台上可比你的飘逸多了，现在是我写生的主要素材呢。你该抽时间修剪修剪这些花草了。”
我看了眼栽种在高级紫砂盆里，原本丰姿绰约的米竹，盆土是取河边淤泥，栽种后又精心照料，放下书时又常把它移至阳光下赏玩修剪，曾经节节拔高的青翠枝干，宛如唐诗里的君子，长袖飘飘、举头明月地在秋夜中吟诵，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冷落它的呢？当忙碌碾压过闲暇的时空，灵魂只能酣睡在欲望的边缘。
我原先对物质生活并不焦虑，觉得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多年打拼下来的资产也不会让自己饥寒交迫，那么淘淘书，写写文，以此躺平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也算是个体顺时受命最好的安顿方式了。
不止于此，我还在家里、在书社，养了许多花草，甚至在顶楼弄了个小菜园，意图通过刻意营造的田园氛围来装扮归隐的假相。因为在我的认知里，“真”是从厌烦“假”开始的，也许待那些花草茂盛后，自己就真的能消停在生命的残山剩水里了。
可是，在坐吃山空的消费面前，在永远也无法预知的未来恐惧里，旺盛的生命力再次越过自己内心的承诺，欲望蓬勃生长了。我告诉自己：“我不想在物质上、精神上躺平，有生之年，自己也许还可以做许多许多的事。”
当欲望的闸门被内心的选择打开后，未来的世界便开始在忙碌的脚步中重新渲染。生活图景不再是寒山古树的静默水墨画，而是古道西风瘦马的一种追逐行动。
如果执意于“孰真孰假”都会陷入着相，那么当你实感无法放下时，拿起就是最好的活着方式。
好友是著名画家，看似轻松的笔墨游动，费神程度并不亚于我的奔波劳累。况且他也不是亿万富翁，同样有对物质稀缺的担忧，以及对未来变幻不定的恐惧，可他为何有时间打理花草呢？
我想，线性生长的时间面前，他懂得如何裁剪多余的枝条。而我一旦拿起就任由欲望蔓延，反而让生命日渐枯萎了。原来生命的丰盈不是旺盛，而是裁剪过后的“刚刚好”，是取舍后的平衡，是不多不少的中庸。
无常宿命里，适时裁剪妄想杂念，做到持守有常，才是人生真正的拿起。
国庆期间何不把那些被冷落多时的花草修剪，让他们在草木一秋中安然过冬呢？也许它们过段时间还会被自己冷落一旁，但只要我记得它们需要我的修剪，我就会返身观照，我和它们的生命力，就都不会枯萎死去。
世界于我于它们，是叔本华痛苦与快乐的钟摆，你不可能永远的居于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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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左岸。经营一家旧书店，笔耕寥寥真假言。爱好哲学，热衷思考，或痴或愚，未改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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