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依然安静,但我所处的酒桌无比吵闹。
这里是个露天的大排档,一天忙碌的工作终于结束,一群人来这里犒劳自己。
杨姑娘就坐在我的对面。她在霓虹和月光的映照下开怀而笑,和身边的人嬉笑打闹。她时而站起身敬别人的酒,时而坐下来笑着与人交谈。她好像志得意满的样子,在此处左右逢源。这里好像每个人之间都和睦友好,每件事都在笑谈中带过。
如果事情一直如此,那就好了。
她终于累了,她失去力量地卧坐在椅子里,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眼神已经飘向了虚空,手中的香烟腾起丝丝蓝烟,与酒桌上的热气一起交缠着上升。而她的思绪明显已经不在这里,有人向她搭话,她也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我坐在杨的对面,在脑海中将眼前的她与《马拉之死》联系起来,似乎在此时,她就是画中那个握着笔的男人。
杨与我同样年纪,却已独自在外漂泊三四年。
她是个爽朗的人,同组的十来个人,她与每个人都关系融洽,很容易就与人玩在一起。在见我的第一面,她就能自来熟地与我开玩笑,并且让我为认识她而感到愉快。
我不知道她是天性如此,还是说在外这些年之后,她所做出的适应。
但无论怎样,无论她是真的还是伪装,在酒桌上疲倦的这一刻,她显出的是另一种状态。人生于世,难免孤单寂寞,在这种特别的时刻,看什么都会感到神伤。
今晚的月亮朦朦胧胧,像发霉了,笼罩在一毛茸茸的光里,这是在说明天要下雨。云在如墨的夜空暗流涌动,远处有几颗闪烁的光,没人能分清是灯光还是星星。
杨的眼神就在这样的夜里飘动,游离在酒桌和人前。我看见她的眼睛,明白她在神伤。
如果我站在凄风冷雨中,我也会感到神伤,如果我听到悲伤的歌,我也会这样恍惚。
但是在这个热闹的夜晚,在热闹的酒桌上,是什么让她这样神伤呢?
在她听歌的时候,我也这样疑惑过。
日常的工作虽然忙碌,也偶尔能有空闲下来的时刻。这个时候,杨有时就会找个安静的角落,把自己窝成一团来听歌。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现在她就像江中的钓鱼翁。她的肘部搭在膝盖上,手交叉握着手机向前伸出去,她一个人这样蹲在角落,手机里放着一些情啊爱啊的歌 。
在含混不清的歌声里,她会落下泪来。于是我就看见她发出毛茸茸的光,将自己包裹其中。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足够安静,我就能听到雨的声音。
但四周都是嘈杂的人声,我什么也不能听到。那么,又是什么让她这样伤心呢?刚刚还在工作里忙碌着,很快又得回到忙碌之中,在这两个忙碌的中间,是什么让她这样神伤?
有一位朋友在雨中对我说过,他喜欢这雨。
我和这位朋友走在雨中,我们都没有带伞。他不紧不慢的挪动,说,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你不觉得淋一点小雨很好吗?
我说,我急着回家,有人在家等我,不像你,谁也不爱。
他脸上就闪过忧伤的表情。
他说他喜欢这样的雨,走在这雨中让他觉得舒服。
我看着神情疲倦的他,知道他正在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的时候的确很舒服,就像独自在车里发呆的中年男人。
但是身边汽车疾驰,远处有桥梁施工,此刻有一万个声音在脑海里激战,这不该是个舒服的时刻。
茸茸细雨淋在头顶,好似有千百根断针在吻我。他脸上有一些细密的水滴,也许是雨,也许不是。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现在是下午七点钟,我们刚刚从公司出来。
马上又要回到住处。
在这两个地点的中间,在这日复一日之间,是什么让他们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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