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上了十二遍的课,在最后一堂课,竟然惊心动魄,差点摔个大跟头。
一进教室,我发现教室后排坐着三位戴着口罩的中年男士,我猜想,那是来自外县的老师或教研员。
今天,全市高中教研工作会议在我校召开。上午第二节课,安排嘉宾随堂听课。早上,一直下大雨,我估计外地的老师不一定能赶上。岂料,来参加会议的人员没有减少。
我穿着藏青色的校服,里面是有领带的白色衬衫,胸有成竹地站在讲台前。这节课的内容,我已经上过十二遍,烂熟于心,抛开课本,旁征博引,侃侃而谈。学生都专心致志听着。
上过十二遍?这不是做秀吗?当老师的都知道,对外公开课,需要大家帮磨课,需要借班试讲,但不至于要上这么多次吧?
我既没有磨课,也没有试讲。高一年级十六个班,除了三个实验班,其余十三个班,都由我一人教心理健康课。近三千名学生的重点中学,我是唯一的心理老师。我有信心有能力掌控学生。
这节课的教学目标是倡导学生爱护自己,珍惜生命。我举了几个身残志坚的名人事例,如失去视觉和听觉的教育家海伦凯勒,双目失明的音乐家贝多芬,没有四肢的演讲家尼克·胡哲,全身瘫痪的物理学家霍金,以此教育学生在最艰难的困境中自强不息,热爱生活……我讲得头头是道,神采飞扬,学生听得津津有味,目光炯炯有神。我感觉自己在激扬文字,指点江山,颇有一番成就感。
接着,我放映课件上一张生命树的图片,让学生发挥想象,问他们打算在树上结出什么果实,写在小纸条上,与大家分享。我的预期是,在树枝上挂着他们的愿望或梦想。
不一会,教室后排的一位男生,将同桌的纸条一把抢过来,把它交到讲台上。
我低头一看,傻眼了,他的树上写的全是任课教师的姓名,而且后面加了Shabi两字。怎么办,避而不谈?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我没了退路。
打开投影仪,将纸条展示给大家看。同学们都惊讶不已,听课的老师也睁大了眼睛,不露声色地记录着什么。
片刻之后,我镇静下来,微笑着请写纸条的同学上讲台,请他说一说纸条上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瘦瘦的男孩,个子不高不矮,眼睛乌溜溜的,看起来很机灵。他说,生命树上的各位老师,是我学习中离不开的人,没有各位老师接力式的帮助,我难以攀登人生的更高级别的阶梯。所以,在我的生命中,我一定牢牢记住老师的教诲,感恩老师的付出。这个shabi,在我们同年龄的人看来,是很牛,很了不起的意思,没有半点贬低之意……
本来,纸条上的内容,直觉上,是对老师的侮辱,或者说一种恶作剧。在有外人听课的情况下,我不能直接批评,更不能训斥责骂。
这个狡黠的男孩,一通改头换面的解释,听起来倒字字在理,振振有辞。
我展开话题,将之转向正面,如学会感激父母,感恩周围关心你的人。如果某些说辞会产生歧义,尽量避免使用,学会大家都能接受的文明用语。
我问男孩,你人生的目标是什么?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我的目标就是活着。
大家一听,又愣住了。这算什么目标?
他说,我指的是不仅身体活着,还有精神活着,要做一个有思想的人。
这么一注解,男孩把“活着”的意义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
后排的中年男士微笑着,又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对男孩的人生目标的阐述,我表示了肯定态度,活着只是一种生物的状态;真正的活着,需要给活着付诸于意义,这种意义包含很多方面,譬如……
终于,下课铃响了。上过十二遍的课,竟然在最后一节课遇到了挑战。我的心像在过山车上,忽上忽下。
看来,任何一节课,都不能大意,虽然教学内容相同,但面对的却是不同的学生,不同的生命个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