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跟唐代的历史一样,当然也有低谷,今天说一首低谷期的唐诗。
唐代宗李豫在位期间,大唐盛世已经不在了,“安史之乱”彻底把唐朝推向了衰落,在这个历时期,东边是诸多藩镇割据,北边又有回族不断恃强勒索,西边则有吐蕃不断侵扰,其中吐蕃甚至在广德元年(763年,就是“安史之乱”的最后一年)占领首都长安十一日,一个国家的国都被异族占领,足见当时的唐政权有多么衰弱。可笑的是,唐代宗并不思振兴,他迷信佛教,因此在全国范围内兴建寺庙,因此寺院又占有大量田地,国家政治经济由此进一步恶化。
(诗意图)
代宗有个年号叫大历,这个年号从公元766年开始使用,一直到公元779年年底停用,这一段时期唐诗也进入一个相对低迷的历史时期,因为这段时间内,几位重量级的诗人先后去世了,770年,大诗人杜甫去世;同年,边塞诗人岑参去世;772年,元结去世。这使得唐朝这个诗的国度一下子失去了诗的支撑,在这个时期内,较著名的诗人是“大历十才子”,这十个人生卒年皆不详,依照《新唐书》记载:大历十才子为李端、卢纶、吉中孚、韩翃、钱起、司空曙、苗发、崔洞(也作峒)、耿湋、夏侯审,这十个人究竟是哪十人后世有争论,十人中最享盛名的是卢纶,就是写“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入石棱中”(《塞下曲》)的那位,司空曙是卢纶的表兄,我们今天来说说他。
司空曙走的是科举的路线,曾登科进士,韦皋为剑南节度使时,曾经召他入幕。后司空曙累官左拾遗(跟杜甫的官一样),终水部郎中。司空曙家里很穷,性格又十分耿介,对权贵不屑一顾,生平不顺,曾流寓长沙,屡遭迁谪,他算是在贬官中度过了一生。
(诗意图)
其实提到司空曙与卢纶,人们常常记得的是司空曙的一首诗,叫《喜外弟卢纶见宿》,因为其中有名句,让人一下子就能记住,就是“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这是司空曙的经典句子,可是今天我们说的却是另一首诗《江村即事》,全诗如下: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这首诗的字面意思很浅显,容易懂:渔翁(诗人)夜晚钓鱼归来,懒得系船(就是把船固定在岸边),而任由渔船在江面上任意飘荡,为什么不系船呢?因为在小小的江村,月亮已经落下去了,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人也很疲倦了,懒得系船,系船是为了什么呢?怕它漂走,于是,诗人接着说:晚间就算起了大风把船吹走,也不过是是吹到长满芦花的浅水边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诗意图)
江村宁静优美,有浅水,有芦花,可以月夜钓鱼,深夜归来时可以不系船缆,环境何其恬淡清幽,诗人何其悠闲自如。
那么,这首诗我们仅仅理解字面意思的诗情画意就够了吗,是不是还可以往更深层次理解呢?
先说现代一些的理解:这首诗能让人想到周星驰的《大话西游》里的一幕戏:罗家英扮演的唐僧正被关在一个监牢里(其实被称做监牢的柱子之间的空隙足够大,大到可以让人自由出入),周星驰扮演的孙悟空来救他,唐僧跟孙悟空说了一句经典的台词:“外面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监牢。”这句话的意思,一方面跟司空曙对现实的失望和无奈是相同的,系船和不系船没有什么区别嘛,为什么要浪费精力系船呢?另一方面,又足见司空曙在贬官生涯中强大的内心世界,怕啥,也不过如此,简直就是一位唐代的高尔基,“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只是,司空曙没有高尔基有亮剑精神,所以,他说:你最多把我吹到芦花浅水边罢了,还能怎样?他用极强的适应力跟现实的压力做出调和与抗争。
(诗意图)
再说一个宋代的理解:大概在司空曙死后三百多年,宋代出了一位大词人、大文学家、大书法家,这个人是苏轼苏东坡,他也是一辈子不停的被贬(苏东坡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跟司空曙不同的是,他才气更大,社会影响更大,苏东坡写过一首词叫《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跟司空曙对待晚风的态度一样,苏东坡对淋在身上的雨毫不在乎,你下你的,我是“一蓑烟雨任平生”,对前尘往事的回看,也只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罢了。这是一个人在逆境之下,在屡遭挫折之后不畏惧、不颓丧的最佳表现,也是诗人词人们倔强性格和旷达胸怀的终极体现。
(诗意图)
不过,司空曙这首小诗在诗歌史上很少被人提及,归根结底,司空曙比苏东坡,对整个中国语文学历史的影响还是太弱小了。于是,人们只认为《江村即事》是小品诗,绝不如苏东坡《定风波》的意境雄浑。
当然,对这首诗的理解,还有叶嘉莹先生的理解:“诗人是看到什么就写什么”,当然,这也是大诗人的作诗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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