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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刚过没几天,三月里上午的阳光还弱,小风冷飕飕的,乔南一进屋先捧了一杯继母递过来的一杯热水。
呼呼吹了,先吸了口热水,说,先别着急,好事儿坏不了,坏事儿躲不了。
在两个妈妈的注视下,从大背包里面,慢慢抽出来了父亲的病理报告,摊平了,指着中间的阴影区,轻轻地说,这个就是肺积水,有90%原因是肺癌引起的,就是不知道具体几级。但是肺癌一旦出现症状,都是三级以上。估计我们得住院慢慢查。
二娘岳秀,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怎么会这样。
大娘潘红梅,只是愣住了,喃喃道,也不抽烟也不喝酒,咋闹出肺癌了呢?
乔南给继母递过去面巾纸。接着说,医院里这样的事儿多了。爸年轻的时候,在纺织厂就应该落下病根了。病都是攒的。现在,先不要给爸爸说,等我把结果查出来了,再考虑怎么治疗。
2,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浪里又见白毛怪。从开春来,乔三家的事儿,就成了大柳树人夜晚暖被窝时的扯谈。
乔三家以前可是有名的破落户,爹走的早,娘有病,上老下小,就他一个人忙里忙外。说高铁经过大柳树镇,也说了不止一年了。谁想,去年夏天八月里就规划出来了占地,大柳树村占地占了五家,全占的就有乔三家。补偿款一下就能落着大几十万。
他家的大闺女乔南从省城医学院毕业,就进了县医院外科,短短两年就成了骨科主任的得力助手,谈对象是张家大公子张旭,张家兄弟有名的一条心,开发了县里东区的楼盘,县里有名的大户。他俩高中时就好,张旭家嫌弃乔三家穷,中间断断续续,熬不住乔家姑娘自己争气,有你没你,她读书工作一项没落下。张旭自己就算倒插门,也得和乔家姑娘好,这才订好了婚事,年底放出消息,四月里摆酒。
说双喜临门,还不够,春节前,乔三走失了十多年的前妻潘红梅找回家了。说是外地打工,被拐子拐走了。好容易逃出来,回家看女儿。
村里人说乔三今年三好运,财运,子女运,还有桃花运。
3,
好运,歹命,就没这个福气。二娘岳秀的眼睛红肿。叹口气,把手里面的面巾纸,搓成了渣渣。说,治吧他爸五十不到,以前老娘在,就没有享过一天福。
乔南把眼睛看向大娘潘红梅。潘红梅讪讪,这钱哪里来? 都知道癌症就是无底洞。
乔南说,占地补贴款明年开春就可以下来,我打算先借了张旭家的钱,明天就住院。只是,他妈一直不好打交道,说抵押物,画押人一个不能少。
二娘岳秀点头,是,亲兄弟明算帐。我去取占地的文件?
潘红梅,噌的站起来,等一等,我单独和乔南说会话。
二娘岳秀,低声下气,说,那我去把面发上。
4,
过小年时,潘红梅被大舅,外婆送了回来。她穿艳红的皮棉袄,长发小卷,十多年没有见,人变的更时髦大方。乔南被亲娘搂在怀里,闻着皮革味道,僵硬的两手不知道哪里放。
她和舅舅家,外婆家也并不熟悉,潘红梅刚走时,乔南十岁,逢年过节还去外婆家走动,后来两年,舅家的表姐骂她,有娘生没娘养,她回来给岳秀说,岳秀就不叫她去了。
岳秀从更穷的西山来,潘红梅走了两年以后,被请来照顾奶奶,过了几年,才和乔三打了结婚证。一来就是照顾人,直到奶奶去世,她一直低眉顺眼。
为了不叫她们扯皮拉筋的为难爸爸,乔南教弟弟,都叫娘,大娘潘红梅,二娘岳秀。
潘红梅回来以后,没少说鸠占鹊巢的话,却没进过过乔三和岳秀的屋子,她和乔南住。
反而岳秀一直唯唯诺诺,私底下和乔南说,她是后来的,她尊潘红梅为姐姐,给她养老。
5,
潘红梅一把捉住乔南的手,你和我说实话,乔三病好的机会有多大?
乔南皱眉,这个可不好说,肺癌,您也可以问问大舅,大舅一直是赤脚医生。肺癌初期没有病症,一发现就是晚期。治得好,活得久一些,治不好,一年半载人就没了。
潘红梅站起身,屋子里急急走了几圈。问,明天住院,要花多少钱?
乔南说,前期住院押金就十万,后面买药输液,还要准备些。我借了张旭家十万,要不和舅舅家也借十万? 我看去年大舅刚买了车,他家情况比我们家好一些吧?
潘红梅眉间的皱纹竖起来。张口就是十万,我可开不了这个口。
乔南说,那就先借张旭家十万。下午您和二娘去见一下张旭的妈妈,把借款手续办了?
6,
午饭后,三个女子要去办抵押借钱,临出发,潘红梅说要回家看看,能不能从大舅家借些钱。当天晚上又来电话,说娘身体不好,多陪一天。
等乔三住院检查三天,该出院的时候,潘红梅人一次也没有回乔家。
岳秀前后里外的跑。乔南也好像忘了她亲娘。
乔三出院,岳秀想看懂出院报告。被乔南拿了回来。说,看不懂,也没事儿,先回去午饭,一家人在一起就成了。
在乔南的心里,自己的亲娘,走了一次,也许是不得已,她回来了,也许重新开始。只是,第二次, 她已经成人,在假想的困难面前,她又走了一次,这次也许就是永诀了。
原来,爱,从来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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