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情传韵——竹子的故事
一、那厂,那竹,那情
1978年夏天,我坐在父亲的前自行车大梁上到父亲的工厂去玩。
父亲工作的工厂隶属县联社,规模很大。临公社驻地中央大路,在路的北面,大门在东边院墙的正中间,高大的砖石院墙后一例是高大的翠竹。
父亲指着那院墙内劲拔的翠竹说:“这是从川东著名竹乡大竹县移植来的慈竹,你看,竹身大,结稀。结与结之间有两尺多,竹质有韧性不脆,很适于我们编织和制作扒子与木笼。”
我看厂内高大的竹子挺拔净直,风起处,竹吟潇潇、筛落斑驳竹影。有一两杆瘦竹上立着鸟儿啁啾。暖阳跳跃在竹叶间,飘来隐约的竹香。
竹子深处有正对着大门的是五间的面粉加工厂厂房,厂房处除了有吐香的蔷薇花,再就是新竹添翠,林风送爽,满目清凉世界;一长排的面粉加工一体机,轰隆隆地响着。几十个工人穿着白衣戴着白帽来回穿棱,有的推着滑轮推车装上加工好的面粉码放整齐,有的背着麦子口袋沿着长长的木板,顺着斜上的木板颤微微地走在上边,把麦子倒在准备加工的麦子堆上。
我跳跃着去找小丽阿姨去玩。她是插队知青中的劳动模范,因而从生产队里被大队长推荐到公社工厂来上班。正忙着对面粉过称,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用手指轻轻一抹,面庞上著着白色的面粉,红润的脸上如涂了层白霜,粉里透红,伴随着她的笑靥,有着说不出来的漂亮。我不觉有点看得呆。
小丽阿姨拉过我的手,给我两块大白兔奶糖。我吃着奶糖等待小丽阿姨忙完了,就招手与我一起在厂房这片竹丛前,找个小藤椅坐下,我们边喝茶边乘凉。竹子仿佛散发着特别的清香,满眼望竹子翠绿欲滴。
我后来顺着竹间小路到南边的钢铁机械车间,车床轰隆隆地开着,工人师傅忙碌着,车间外是个炼钢的小钢炉,有炼出来的有好几重的大铁蛋子,铅球样,我往口袋时装了两个到了父亲的车间木工组。
父亲的车间在工厂的南边,临街又开着一门,父亲正在扎着蒸馒头用的大木笼,师傅付传秀五十多,圆胖的脸,白须根,正编织二郎竹席,他编织要经过破竹,起篾,过匀刀,染色,煮篾,晾篾,编织等多重工序,看着他编织的图案有“滚龙抱柱”、“二龙抢宝”、“草内藏蛇”、“喜鹊闹枝”,还有各种各样的古锣钱等。
他儿子小付是白净的小伙,正在制作扒子。他把加工好的一米多长,手指宽的竹篾放在火中烧一下,然后用一个椭圆木制模具套住竹篾定型,这样一个扒子的齿就弄好了。父亲往往带着这制作好的扒子串乡叫卖,有提成的,父亲很高兴。
房子中间烧着旺旺的焦炭炉子,父亲拿出一个馒头,我坐在马扎上就着红红的炭火烤着馒头,很快馒头散发出香气,馒头烧得皮儿焦黄。
吃完馒头后,我拿出捡拾到的香烟盒整理后准备收藏,父亲看着我的烟盒,搂我坐在他的腿上,给我一起看那烟盒。烟盒有墨竹风韵很多。有娥皇与女英泪洒湘妃竹,还有潇湘馆廋竹前黛玉焚诗稿,更有苏东坡临竹海在画竹,嘴里小声吟唱: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然后拿出他的红灯牌香烟递给继林一颗:“来,我们吸颗一毛找。”嘻嘻,红灯牌香烟是七分钱一盒,所以叫做一毛找,父亲是很俭朴的哎。
继林是父亲要好的工友,他摸了一下我的麻籽盖头,笑着对我说:“来,看我给你留下的好东西。”他拿出一个纸盒子,我瞪大眼睛打开来看,哇,是我盼望的花红柳绿的玻璃糖纸。糖纸上有的画着娇小玲珑的雪白的白兔,有的是顽皮活泼的猴子,更有的是憨态可掬的熊猫啃竹。一个个栩栩如生,真是喜煞人。我把玩着欣赏着陶醉着。等待我玩足玩够了。
他拿出猎枪,笑着对我说:“来,跟叔叔去厂子竹林打几只鸟。”我一听高兴地从马扎上跳起来,拉着他的手跟他到工厂的西南角,工厂的西南角是葱葱郁郁的竹林,我顺着继林叔叔的手往竹林深处上看,有几十只山雀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树枝上跳跃,叽叽喳喳地叫着,继林叔叔端枪瞄准,“砰”的一声,随着枪响,枪里的铁沙往鸟儿射去,有三只鸟儿坠地,我捡起。
过了半小时,我们打了十几只后回来,把山雀收拾干净,在炉子上炸山雀,我感觉那是我平生吃到的最好的最香的野味。
午餐时候到了,我父亲带我到工厂的食堂用餐。工厂的食堂坐落在工厂的北边,是进入大门时沿着路往里走,路的北边是四间砖瓦房的工厂厨房,厨房前排列几十个竹凳竹桌,地面上长着高大的竹子,夏日里在下边用餐非常凉爽。
父亲拿出饭票,长长的大大的软软的白馒头是五分钱一个,咸菜条绊菜椒是二分钱,油汪汪的很是了吃,西红柿鸡蛋汤是三分钱,我们就在竹荫下的竹桌上用餐。父亲的月工资是38.5元,我想那收入在公社里算是收入水平中等。
到了傍晚,伴随着红红的太阳西坠,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搂着父亲的腰,幸福地哼着小曲,往家里走去。
二 竹篾舞出致富路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父亲从工厂退下来从事私营扎笼业。
父亲先是把一根圆四五十公分长六七米的的竹子拖出来,平放在两根木板凳上,很喜欢竹子也很有文化的父亲笑着对我和母亲说:”这是我从大竹县五峰山竹林亲自选购的。那五峰山竹林据说有面积400公顷多呢,生长有楠竹、白夹竹、斑竹,是全国天然白夹竹最集中、面积最大的好地方呀。我过去在工厂时就多次到那时去采购竹子。在春天时,新笋刚发,笋片炒肉,味美;到了夏,竹荫送爽,很清凉;在秋天去时,修竹直立,红叶红透了;隆冬,峰峦铺银,翠竹像披纱。晴天时,竹海流金溢彩;有雾中,竹海深处生云烟,人在山竹中行走,跟腾云驾雾样,好像到了仙境。”
我听得迷,父亲让我去拿墨斗,便乐巅巅地去拿。父亲在松木的两端用铅笔标上四厘米宽的点,然后把铅笔夹在耳朵上,眯着眼用墨斗吊线,吊完线后我拉起墨斗中墨线的头,拉开来,依相应点按下,墨“啪”的一声,墨线便在竹子上打起一直直的线,不大会儿,我们两人便为竹子打好了线。父亲就用宽厚的劈刀沿着黑线破竹,竹子纹理很直,顺着刀锋绝不走斜。
母亲正忙着炖鱼烙饼炒焦黄的鸡蛋,还小葱拌豆腐。不大会儿弄了一小桌子丰盛的菜。
吃过晚饭,父亲与母亲点起煤油灯,便在房子里扎笼。那蒸馒头的木笼有大有小,大的有三米多宽,小的有两米多宽,要根据顾客家中蒸馒头用的铁锅上口的大小。这都有固定的尺寸。父亲根据笼的宽度用锯子锯开笼圈,然后用木钻在笼圈的结合处钻孔,再用竹藤穿过孔洞缝合,这样笼的外圈就做好了。笼圈柔韧弹性良好,可拉扯,这亲笼把就结实合缝地安在把笼把的洞里,用水浸润一下,这样笼把就安得妥当,即使在以后蒸馒头时也不会漏气。再按同样的方法在笼把两侧等距离地安几根方形木,父亲做好这些后,然后再在外圈里面压入一层内圈。
压好后父亲便轻松地饮了口小酒,吃上两粒花生米。这样一扇笼的大半工序就完成了,余下的就是铺笼屉的竹篾。
竹篾用的竹材是竹子,父亲用大砍刀把长长的竹子劈开,然后把里面的竹心剥离,母亲便一脚踩住竹篾,先劈成手指宽,然后再把它们用刀刮去外边的竹毛。竹篾便在母亲的怀里轻松地跳跃,随着刀子在竹篾的表皮的滑行,很快便一条竹篾的竹毛便刮干净,那竹篾便成了青滑的。
母亲便伏身在笼屉上边铺竹篾,从中间开始铺起,把竹篾铺在笼把与笼撑的上边,一端插入那内圈与笼把的结合处,另一端按着笼身的宽度,母亲手起刀落,啪的一声便斩断竹篾,把这适合的竹篾插入进去另一端,用砖头把竹篾。母亲的手是很利索的,她的手快是村里是有名的,在拾荒时,往往比别人的在同样的时间里多拾二三成。不在会儿母亲便铺好一扇笼。
父亲便在竹篾的间隔间用木钻钻孔,钻好后母亲用湿润的藤条的条条穿过那孔,把竹篾与笼下边的笼扰或笼撑紧缚在一起,那滑润的藤条一行行地编织成美丽的十字花,到了笼的内侧边缘,便把藤条打结割断。如此往复,把竹篾把拴完,一扇笼就制成了。一架笼大四五扇到十几扇不等,来买笼的生意很红火,两天就往往出手一架木笼,利钱往往几十上百元。
那时刚实行生产责任制,工人的工资也就是四五十元钱,农民更是没有钱。因而我家在农村是上等户,父亲便很豪爽地借给亲邻钱。
那油灯放射出柔滑的光,照在母亲俊俏的脸上,父亲在的背影倒影在墙上,我把手放在灯光着,做出种种姿势,这样在父亲的剪影前,那墙上便出现狗儿鸡儿的幻像。屋外夜深沉,只听一两声狗吠,偶尔有两声老鼠咯吱的咬东西的声响,有时我坐着坐着,便不知在什么时候睡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父母抱起放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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