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石

《雨花石》作者：焦旭鹏

　　秋雨已来袭两次，寒意陡增。友人从石头城归来，急切切地赠我雨花石，又急切切地道别，来不及接受我的感谢。——温暖来时猝不及防，寒意走时也悄无声息。

　　十年前我到访那座美丽古老的城市，春光正好。江水如兰，烟雨如织。秦淮河的灯光桨影、香君故居的雅致博韵、玄武湖的庄重大气、国防园的殷殷杜鹃，我幸而一一游历。犹记细细春雨中，和着沥沥的音韵伫足莫愁湖畔，望断历史深处那洛阳女子的高风洁质，赞而复叹……离开时，身上所留的惟一关于这座城市的纪念，谁曾料竟只是一块雨花石。

　　人言高僧说佛法能使天花乱坠，雨花石遂成，更有称之为补天之材者。如此这般，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上，端坐的那位该也是雨花兄弟罢？绛珠仙子眷恋并以泪拂拭的，不过是一块如此刻我眼前这般的雨花石。

　　一个城市的印象可以汇聚于一块石头，一个民族的文化意境也可融润于一块石头。斑斑驳驳的小我命运，在这样一块石头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局促，仿佛横亘之间的足有道道山川、层层怒云。这山川和怒云，其实仍可收于石中：它竖看就是山川飞瀑、横看则似怒云流岚。你的心灵有多宽广，石中天地就有多辽远！

　　十年前的那惟一记念，已经在周转中无迹可寻。而今这失而复得的快乐，相同而更不同的石语，只能深味而不可言传！但语言毕竟是我们惟一救赎之道。当我们把所有的文字都镌刻下来，装辑成册，于是那些书卷青青又都藏于石里……它们都无比端庄、无比厚重，只在你看到它的侧影时才无比生动、无比温暖。分明你我都没有读完它，只剩下慌乱的步态漏在这潦草的书口上。

　　沉沉睡去的青春永不再醒，而荒烟蔓草的人生远无尽头。如果每一页书的侧影都只是记录我们印迹，那么在石中看到的部分，属于过去；看不到的部分，属于未来；书页堆积的高度，就是我们自己积淀的层次了。可以猜测书页里面所写的到底是什么吧？是关于未名者的传说？是一部恢弘而凄美的石头记？也许果真是关于你我自己的家长里短、沧海之事……阿波罗神庙的偈语道：“认识你自己!”既然这是世上最难事，那么石就有理由让我们绝望，因为它收藏的，其实不只一部无字天书。

　　于是所清楚感觉到的，惟余淡淡的暖意。朋友走时步履轻轻，身姿如疾飞的鸟，飞过的那片天地里，寒意散去悄无声息……

作者简介：焦旭鹏，男，1979年2月生，河南南阳新野人，回族；北京大学刑法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刑法学博士后，读博期间曾赴莫斯科大学访问学习一学年；现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刑法研究室工作，研究兴趣为风险刑法、犯罪论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