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今天爷爷去世了。刚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悲伤。就是觉得一个经常在的人不在了。

从我出生到现在有四个亲人逝去。最开始是姥姥，后来是外公，再后来是堂弟，最后是爷爷。姥姥和堂弟去世在家治丧，场景历历在目。姥姥去世时，我10岁，不太懂去世的意义。就记得姥姥赤条条躺在后院床上有人帮忙擦洗，后院门开着，很多人在后院看，擦洗的人给擦洗翻身穿衣，因为去的突然，姥姥生前没有照片，就说穿完衣服给姥姥照遗像。就看见一个女人在床头咔咔照了两张。这一切完毕，有人在姥姥手里塞了东西说是黄泉路上给恶狗的，好让恶狗放姥姥过去。又拿了黄纸从姥姥后院一直烧到堂屋。也是为了姥姥好走。后来把姥姥抬到堂屋，在堂前烧油灯，油灯不能灭，依稀记得自己时不时的会看一下，说油灯不亮了，大人们就挑挑灯芯。送葬的队伍很庞大，两根白绳把送亲的人围着，奶奶是独女招的爷爷做女婿，因此奶奶拿遗像。几个大汉抬棺，我们在胳膊上系了白布，手里持着用麻杆做的哭丧棒在后面跟着，走走停停，停的时候，大家都跪下来，走的时候抬棺的人边喊边使劲拍棺，好像要把里面的人叫醒，跟着大家一起走。送上去火葬场的车，爷爷和别的几个人一起送过去，其它人都回了。火化好之后，把骨灰放入了棺木，在早已挖好的坑里洒了石灰，把棺木放进去，填土。然后就是每年的祭祀了。记得那年雪下的很大，是快要过年的时候。大人都说姥姥为什么不等″过完走。生命就是如此无常，哪由的人选择。

外公过世，我上初中，11岁左右，他开始时身体不好在陈场住院，爸爸回来看他，我就过去了，外公半躺在床上，房间里黑漆漆的，他和爸爸还有小舅讲话，我肚子饿想吃东西，小舅拉了我一下很严厉的斥责道：你外公不好，你还想着吃。我一下愣了。我跟外公好像从来都没怎么说过话，每次去都是例行叫声外公，他应一声：嗯。然后就一瘸一瘸的拿着补渔网的东西去补渔网了。他孙子孙女很多，我是里面最丑和笨拙的，这是我认为他不喜欢我的原因。后来他去世，我在初中学校，丝毫不知道情况。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是妈妈说的，什么时候说的忘记了，就记得妈妈说送亲的人很多，花圈摆了好远，送亲的车也多，一辆接一辆，鞭炮基本没有停过，很热闹，场面真的是非常的光宗耀祖了。妈妈说的时候，我并没有听出有多悲伤。至于我，也没有那种身边突然没有了一个人的不习惯感。

后来是8岁的堂弟，在谢场中学水池边玩的时候滑下去了，三叔把他捞上来时人就不行了。三叔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断了气，因为是暑假，我们都在家，哥哥骑了摩托车先回来送的信，三叔抱着堂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堂弟一直胳膊垂了下来，后来那条胳膊一直在我记忆里晃悠。家里的风俗是未成年去世的，不能大肆操办，而且因为是在外面断气因此也不能进屋，于是就在屋外放了长凳搁上麻席，把堂弟放在了上面。三婶一直在房里哭，三叔在小院里被拆掉的厨房的台基上坐着，一声不吭，眼神涣散。三婶哭：为什么别人的小孩落水了，你救活了，你自己的儿子救不活。小孩去世不能有坟墓，也不能火化。又因为是夏天，所以第二天就安葬了。连土堆也没有。三婶每天在房里哭，晚上房里的灯一直亮着，我躺在外面长凳上看着夏夜的星空，爷爷在旁边，夏夜璀璨的星空不能抚慰伤心的人。三婶哭的伤心，我也伤心。她是三个婶娘中对我们孩子最好的。堂弟安葬了好多天之后，三婶还在哭，我拼命搜索脑子里的笑话想要安慰她，结果自己哭的更狠惹三婶也哭的更厉害。四叔看到了，让我先去别的地方。于是我走开了。后来三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直郁郁寡欢。直到乔弟出生后她也还是那样了。爷爷奶奶带乔弟特别小心，不管乔弟去哪里，都牢牢叮嘱他或者我们，不能去水边，我们也不能带他去。

今天，不，写到这里应该是昨天了，昨天上午爷爷去世了。胃穿孔。前天老公告诉我，爷爷住院了，说是爸爸给他打电话，说爷爷做了手术，医生说等48小时看结果。但是情况不太好，让老公准备回来。我想，医生说等48个小时看结果呀，说不定跟上次一样呢，说不行又活了三年。我跟老公说，先等吧，别先急着买票。我先去医院看看什么情况。下午洗澡吃了东西，心里不舒服，恶心想吐，于是没去。早上爸爸打电话过来说：你不用过来了，医生说不行了，要把爹爹弄回去。你现在情况也特殊，你看昨天我也没跟你多说。为什么说不行了，不是要等48个小时吗，还没到时间呀？我问。没有血压了，我等你四叔过来商量叫车怎么弄。你先休息着，把自己照顾好。嗯，我明天等廷廷到了跟他一起回来。10点左右又跟爸爸打电话过去，问车叫了没，爸爸说正准备走，要我不要操心。我依旧有丝侥幸，说不定拉回去又好了呢，之前不就是的吗？

下午1点左右老公发来信息，说妈妈跟他说爷爷落气了。他买好了票准备回来了。安慰我不要太悲伤，一切以宝宝为重。我自问我有伤心吗，并没有太想哭，很多记忆都与爷爷有关，更多的时候似乎一直在责骂我，要把我调教成旧社会里对一切都顺从的闺阁秀女。从上初中以后，我就是一直的躲避，放暑假也很少回爷爷奶奶家，于是爷爷也一直说我没良心，老是热脸贴我冷屁股。越是这样我越不想去。今天他去世了，我要即刻流眼泪吗？没有这个冲动。下午跟小鄂说，我觉得我的情感被剥离了，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小鄂说有时候就是这样。看书玩手机，一天没有睡觉，我觉得自己又呆在一个四面光滑的封闭的罐子里，周围反着银光，看不到外面。只有我自己。晚上跟妈妈打电话，妈妈说爸爸从早到晚都没吃东西，妈妈自己也没什么胃口。我问奶奶以后怎么办？妈妈说，看情况，我们隔的近，奶奶过来吃饭什么的都可以，到时候再说吧。妈妈边跟我讲电话边跟隔壁杨阿姨算账，准备戴孝送孝的亲人们要用的东西。眼泪有点要下来，又忍了回去。

婆婆打水我梳洗，我到10点准备睡觉，睡不着了。我不知道是因为爷爷去世哭，还是因为看见躲在罐子里的自己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