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欣赏啊！”

“慢慢走，欣赏啊！”

风行水上/文、图

一

阿兰•德波顿《旅行的艺术》中有这样一段话：“实地旅行同我们对它的期待是有差异的。期待省略、压缩甚至切割掉生活中无聊的时段，把我们的注意力直接导向生活中的精彩时分而无需润饰或者造假，结果它展现的生活气韵生动、井然有序。这种气韵和秩序是我们纷扰的现实生活所不能呈现的。”

这不禁让我想起几年前在桂林的一次旅游经历。

漓江游览是桂林之行预设的高潮。

此前，做过多种设想。若天气晴朗，则两岸峰峦清朗，翠竹摇曳，江面波光粼粼；若下雨，则江面烟雨迷朦，青山云雾缭绕，两岸凤尾竹婀娜滴翠。总之，人称“百里漓江，百里画廊”的漓江行，或晴或雨都将气象万千美不胜收。这种念想直到我登上游船的那一刻。

那天不晴也不雨，是个多云转阴天气，天空灰蒙蒙一片，漓江两岸既无烟雨升腾的迷朦，也无清朗明丽的透彻，眼前江水清绿，远处山景灰暗。此情此景，恰如阿兰所言的“实地的旅行同我们对它的期待是有差异的”。然而，漓江的百里画廊是名不虚传的，奇峰叠映，翠竹摇曳，碧水萦回，即使这灰蒙蒙的天，从桂林到阳朔80余公里水程依然一路风光旖旎，如诗如画。

都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而我，喜欢水的柔媚，更感动于山的仁厚。亿万年静默肃立的高山，总是给我一种温暖无比的感觉。游船沿漓江整整走了4个小时，除了午餐时间，我一直都站在甲板上观赏两岸的风光。和大多数的游客一样，开始我也是一窝蜂挤着不停地拍风景，在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行程，同行者中有人开始产生了“审美疲劳”纷纷回到船舱后，我发觉自己的内心涌动一股暖流，靠着船舷恍惚了一阵子，我明白了这正是两岸高高耸立的群山给予我的感动。面对伟岸的群山，忽然间觉得自己竟然柔情似水。

这样的感觉来得有些莫名，有些唐突。

我想到了屠格涅夫的散文诗《对话》。

著名的阿尔卑斯山脉的两座山峰——黑鹰峰和少女峰，两个庞然大物，两个巨人的对话。

一问之间，几千年过去了，只是一刹那。

一答之间，又一个几千年过去了，只是一刹那。

一问一答之间，大山看见小虫子般的人在蠕动，看见形形色色又细又小的东西在变化着。两座大山的俯仰之间，世间便过去了亿万年。

这漓江两岸的峰峦也是如此呀。亿万年间，它们静默注视世间的沧海桑田。那么今天，此刻，它们又是怎样看着我们这些站在游船上瞻仰他们的“小虫子”们的呢？

二

桂林的山水无疑是美丽的，这是因为山与水的交相辉映完美结合。有了山的忠诚陪伴护佑，水愈显妩媚柔美；而有了水的缠绕相依，山则更多了一分忠厚和深情。这就像人世间男人和女人的相依相伴。

平常的日子太匆匆，不容人多想一些事情。而这个时刻，整整4个小时，放下了一切俗务，丢开了所有的羁绊，完全投入到对眼前风光的感受品味中，是一种奢侈，更是一种幸福。

从桂林到阳朔，走陆路不过1个半小时，可我们走水路整整用了4个小时。多奢华多幸福啊。同行的小李对我和同行的Z姐的沿途表现颇不理解，说，“你俩40好几的人倒像是有着20岁的心态，而我却是20多岁的年龄50多岁的心态了。”这不完全是心态的问题，是对生活对旅游的理念不同导致的生活方式的差异。我注重过程，而小李注重目的。同样的4小时，我在体验，在品味，在享受奢华，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依然回味无穷。而小李更多的可能是等待，等待抵达目的地阳朔。

其实，人生也是如此，人们总是在不停往前赶路，追求前面的幸福，却对人生之旅中快乐幸福的点点滴滴视而不见。远处的幸福扑朔迷离，忽隐忽现，总是遥不可及，而这遥遥无期的过程中的快乐却是可知可感实实在在的，就看你有没有去感知去品味去享受。

朱光潜先生在《谈美》最后一篇《慢慢走，欣赏啊！——人生的艺术化》一文中写道，在阿尔卑斯山谷中有一条大汽车路，两旁景物极美，路上插着一个标语牌劝告游人说：“慢慢走，欣赏啊！”对此，朱光潜先生写道：“许多人在这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世界过活，恰如在阿尔卑斯山谷中乘汽车兜风，匆匆忙忙地急驰而过，无暇回首流连风景，于是这丰富华丽的世界便成为一个了无生趣的囚牢。这是一件多么可惋惜的事啊！”

三

“品味”一词，作动词解时，《现代汉词典》的解释里有尝试滋味、品尝；仔细体会、玩味等含义。积极心理学创始人马丁·塞利格曼在《真实的幸福》一书中赋予其新的内涵。

塞利格曼认为，人的积极情绪可以是有关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其中对现在的积极情绪包括欢乐、狂喜、平静、热情、愉悦等，这些字眼是人们在谈到幸福时常用的。在谈到如何增加生活的愉悦感时，他讲到了“品味”一词。塞利格曼说，现代生活的快节奏及现代人极度的未来心态让我们忘记了现在。所有的科技进步，从电话到网络，他们的好处都是让你做得更多、更快，省下时间好让我们去计划未来。节省时间、筹划未来已经使我们失去了现在。这是影响我们的幸福感的一个重要原因。而心理学家将“品味”作为找回现在和当下的工具。“品味”，就是要感知愉悦，将注意力放在愉悦的经验上。与他人分享、建构记忆、祝贺自己、使知觉敏锐以及专注等这些方法都能提升品味的能力。如何做到专注？专注就是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其中，不去想别的，只是感受。静静地觉知、感受、体会。塞利格曼告诉我们，放慢脚步，用心去感受生活，用新的角度去观察世界，是提升我们的生活愉悦感和满意度的有效途径。

人生旅途风景如画，但是我们却步履匆匆，忘记了获得愉悦和幸福是需要全情投入、细细品味的。

请记住阿尔卑斯山上的路牌告示：慢慢走，欣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