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又一个春天来了。
小良喜欢春天。阳光是暖的,风是柔的,流水的声响就在他坐着的长椅旁边,他知道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拱桥,他还记得曾经失足掉进水里被人救起的往事。所以他喜欢这里,这里是一座公园,有时他会在长椅上坐一整个下午。
“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她问他。
“当然可以。”他转过头。
“你好像总是坐在这儿。”
“是的。那么,你一定也经常到公园来。”
“是的,所以我常常遇见你。对了,我叫小曼。”
“你好,我叫小良,很抱歉,我看不见你。”他微笑,并不掩饰他无神的双眼。
“是善良的良吗?”她看来并不介意。
“你怎么知道?”他很欣喜。
小曼笑了,她的笑声好像比流水声还要轻柔曼妙。小良也笑,他觉得自己肯定笑的比阳光还灿烂。这一刻,他无神的眼睛里好像有了阳光。
“你笑什么?”小良问。
“如果把你的良和我的曼都加上三点水,放到一起就是‘浪漫’。”小曼接着笑,小良也笑。
公园里多了一对情侣,任何人见了都觉得他们在一起很浪漫。
从此,小良再也不需要他的毛毛,因为小曼接过了牵引绳。她告诉小良,毛毛是一只又聪明又可爱的的金毛,和导盲犬中心的老师说的一样。
02
夏天和春天之间,也许只有一声蛙鸣的距离。
小良喜欢夏天。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从来不觉得热,但夏天的时候,小良越来越喜欢和小曼一起呆在家里。他最喜欢听雨声,尤其是特别紧特别密集的雨声。现在他最喜欢夏天下雨的时候,和小曼一起静静地坐着,因为有了雨,就有了水,有了水,他们在一起就是“浪漫”。
“良,我有一个特别好的好消息!”听雨的时候,小曼对小良说。她的语速比雨声还要紧还要密集。小良从她的语声里听出了兴奋。
“什么好消息?”小良笑。
“我的伴娘,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还在读博士的那个吗?”
“对,她说他们院里最新的设备,可以治好你的眼睛。”小曼的语声更密了。
“是吗?”小良几乎跳了起来,可是跳之前,他的嘴角先垂下去了,“曼,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怎么了?”
“你愿意嫁给我,我已经很知足,为了我,你已经牺牲太多。治眼睛,我们花费不起。”小良的头也垂下去了。
“所以才是特别好的好消息啊!实验性的,做志愿者,不花钱。”
小良抬起头笑了,小曼也笑了。毛毛静静地卧在小曼身边。雨后的蛙鸣鼓噪着。
03
秋天的时候,虫鸣悦耳。
小良喜欢秋天。他在书里读到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田野里到处都是金黄的麦子,他想象着金黄是一种多么神圣的颜色,虽然他从来就想象不到——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想象。但很快他将不仅有想象的资格,而且还能亲眼看一看金黄是什么颜色,甚至能看一看金黄的麦子和田野。小良开心极了,秋天——收获的季节。
“曼,我有点紧张。”小良第27次坐在手术室外,27岁是他的年龄,27个月是他和小曼结婚的时长。
“最后一次了,他们说今天只是一个小手术。”小曼安慰他,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曼,我该怎么感谢你?”小良把小曼的手握紧。
“安心做手术,好好看一看世界。”小曼说。
小良感觉有水滴到他的手上。“曼,你怎么哭了?”
“我太高兴了,我太想太想让你看到这个世界,马上就能实现了。”小曼的声音有些颤抖。
“曼,我太想看到你。”
小曼偎进小良的怀里,眼泪流了很多,却一直笑着。小良也笑着,他知道小曼一定笑着。
04
当窗外特别安静的时候,小良知道冬天到了。
小良喜欢冬天。他听人说只有冬天,足足的下了一场透雪之后,世界才会那么安静。这种安静让小良很舒服,但有时也有恐惧,因为太安静的话,他就真的瞎了。小曼常常故意制造一些声响,比如碰一下桌子,或者大声命令毛毛……有了小曼,小良只觉得舒服。
现在他可以更加舒服地享受雪后的安静。小良的最后一次手术,只不过是戴了一副眼镜,一副连接植入神经的眼镜。经过漫长的训练之后,他已经能用眼镜毫不费力的分辨出不同物体及色彩,虽然现在看见的还只是模糊的影像。
这些天他开心极了,小曼也开心极了。
“曼,你怎么走起路来总是碰到东西?”小良模糊的视野里,小曼又撞到了桌子。
“习惯了,总怕你觉得太安静。”小曼这样回答。
“曼,很快。我很仔细的按照医生的要求来训练和保养,很快我就能看见你了。”小良把小曼拥入怀里。
“良,我爱你。但你的眼睛恢复的很好,要适应一个人做事了。这些天,我和毛毛在家里等你。”小曼静静的说,她的声音轻的好像雪花一样,落到小良的怀里和耳朵里。
“曼,你不用担心。”小良感觉到小曼温热的泪水,接着说,“我可以的。”
终于,医生说小良已经符合条件,可以把眼镜调节到最大分辨率了,也就是说,小良终于可以拥有与常人无异的视力。
“曼!曼!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电话里,小良就忍不住欢呼。
电话里,小曼很安静,安静的像下过一场透雪。
“良,对不起……”电话里,小良只听见这样一句,接着只剩下挂断的忙音。
05
又一个春天来了。
小曼喜欢春天。阳光是暖的,风是柔的,流水的声响就在她坐着的长椅旁边,她知道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拱桥,她还记得在另一个城市,也有这样一座公园,她还记得,她常常会遇见一个男孩,也喜欢坐在这样的长椅上,有时会坐一整个下午。
夏天和春天之间,也许只有一声蛙鸣的距离。但小曼知道,她和他的距离,是一个瞎子,骗了另一个瞎子。
秋天的时候,虫鸣悦耳。小曼想起了金黄的麦田,她想象着记忆里的金黄是一种多么神圣的颜色。
当窗外特别安静的时候,小曼知道冬天到了。小曼也知道,小良再也不需要她故意制造声响了。雪夜,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毛毛的怀里,轻轻地唤着:“小良,小良,一定用我的眼睛,好好看这个世界,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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