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廖伯、廖婆与其他村民一起住进了紫金麻风病医院的病房。几十年岁月走过,紫金医院从当年200多人到现在只有4人,从当年大家在一起生活,到如今阿伯阿婆两人相互照顾。
饭后,阿婆吃药廖伯,全名廖覃先,心灵手巧,擅长编织竹制品,喜欢听山歌、粵剧,喜欢看电视,常常搞恶作剧,爱吃罗非鱼、番茄、马铃薯、黑芝麻糊。伯伯有句经典的口头禅:我才不管……
廖婆,全名廖士招,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头绳,擅长讲价,和小孩子一样喜欢吃瑞士卷、好多鱼,常常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当初,廖伯因为身体康复早,担任医院的护士。而廖婆身体残疾较严重,成为伯伯照顾的对象。如今,两人相互照顾、相互陪伴,每天都做着平常的事,阿伯照顾阿婆的起居,偶尔阿婆也会烧烧火,挑挑种子。有时候两人吵着小架,像夫妻居家般过日子。
营员们刚刚走进紫金的日子,伯伯婆婆都显得与营员们那么生分。伯伯很少说话,只是微笑。婆婆也显得很自卑,对营员很抗拒,营员只是想抱抱她,她急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很脏。”一边说,一边往房子里躲。
然而,生分却不是无情。伯伯会常常“顺手”帮营员做一些小事:趁营员睡觉偷偷帮他们擦眼镜,拄着拐杖帮营员拔草,坐在屋子门口帮营员修理工具……当营员嚷着要到伯伯床上去睡,伯伯说着:“我才不管你们要不要睡呢” ,却又默默打开电风扇,或者轻轻为营员摇着扇子。千百次地说“我才不管”,千百次的默默关爱。
工作营同吃同住,能够让感情从无到有,从浅淡到浓厚。
工作营志愿者与村民合影再次走进村子,婆婆伯伯与营员就变得熟识了。
有一次营员做饭时,伯伯悄悄走近,把手藏在身后,神秘地让营员猜手里是什么,然后笑着叫营员伸出手,像个老顽童一样,把藏在手里的湿抹布在营员手上挤出水。
伯伯还会在营员吃饭时,突然得意地端出一锅煲好的鸡汤。若是问起“这母鸡不是快可以下蛋了,杀给我们吃了,以后是不是不能吃蛋了?”伯伯却一边斩鸡一边笑着说:吃不吃鸡蛋都没所谓。
而婆婆的变化就更大了,再看见营员归来,会激动地喊着她们的名字,“你怎么回来了?”营员扑过去拥抱时,婆婆会满脸笑容热情地摸摸营员的脸,仿佛自己调皮的孙儿从外面回家。婆婆还会轿傲地指着新买的钟,让营员猜猜是花了多少钱,营员当然猜不准,她这才高兴地说是如何从卖家手里用五块买下十块的钟。
婆婆也时时关心着营员们的生活,时常唠叨着天气是不是变冷了,豆角是不是涨价了,怕营员着凉了、饿到了。她常常说起生活中的其他小事:天天不下雨,种田的人不就惨了吗……后来的婆婆,大不同从前,再不会因为陌生自卑而没有笑容、害怕亲近。
紫金康复村然而,在这个深秋(编者注:2010年),阿伯那里传来了坏消息。
11月12日晚,营员接到阿伯的电话,立刻赶去河源,到市人民医院叫了救护车。村里的阿伯,衣着单薄,因病痛折磨,靠着墙坐,显得艰难而痛苦。阿伯凭借近乎昏迷不醒时仅剩的意识认出前来的营员,还努力想要摸摸营员的脸,却因为三天三夜无法进食而力不从心。在营员的安慰下,阿伯进入浅眠,浅眠的阿伯,不时痛苦地呻吟,不自觉表露出醒着时怕营员们担心的痛楚。当夜去医院的路上,阿伯离开了。
营员们瞒着阿婆,善意地用谎言安慰着失去了安全感的婆婆:“阿伯在医院,准备要做手术了,要我们好好照顾你。”婆婆天天开始叨念着:“阿伯够不够衣服穿,在医院有没有饭吃,钱够不够……”婆婆在房子里东翻西找,拿出了一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塑料袋,把袋里她毕生的仅有一百多块的积蓄都交给了营员,哭着交代他们把钱带去给医院的阿伯,让他有钱看病,有钱吃饭。婆婆又去到阿伯房里,一件件找出阿伯的衣服,也交给营员,好让阿伯有衣服穿……
同时,营员们开始联系其他的康复村,联系皮防站的医生照顾阿婆。然而,一切都准备好了,却又迟了一步——在阿伯离开十五天后,阿婆也离开了。
营员们对阿婆去世前的记忆,更多是少了阿伯的陪伴后的焦虑不安。阿婆脾气变得反常,像意识到阿伯不在了,常常对着熟悉的营员发脾气,以为他们是坏人,以为他们偷走了她的鸡。听了阿婆的责怪,营员难免伤心,但大家心里都懂,这是因为阿婆失去了阿伯。
一切,就像在冥冥中紧紧牵连着。阿婆和阿伯,就像心意相通,不用言语就能读懂彼此内心。阿伯走后,无所牵挂的阿婆,就自然而然安详地跟着离去了。
廖伯与廖婆的墓地当红日又一次升起,驱散了所有的阴霾,那些陪伴过伯伯婆婆的营员们除了伤痛和想念,更多的留下了祝福和祈愿。下一次的清明,无论是否细雨纷纷,都请允许我们一起去那新立起的墓碑前,低声祈祷,默默地献一束白菊:愿离开的你们一切安好。我们会记得你们的笑,记得你们的好,记得你们要我们努力地好好生活。
是你们,让我们看见:爱,不分天上人间!
*本文2011年1月首次刊登于JIA期刊022期
*文字整理:紫金工作营营员、曹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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