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峰到底是身子骨比较结实硬朗,他在这一次事故中身体的回复到底是比周容儿快了一些。但是,他也能感觉到,即便是周容儿伤病缠身,不能自保,周容儿的思维还是一直在高速地运转着。
噼里啪啦的敲键盘的声音。颜峰每一次偷偷地把头看向周容儿的时候,都会发现他两眼发光地盯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的手指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周容儿的那副全心投入的样子着实让颜峰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但是他也没办法盯着周容儿的那双眼睛。
周容儿那尖锐又刺眼的目光,似乎要戳穿眼前的所有东西。
以前不是这样子的——颜峰在心里想。在周卫红再一次找上门之前,周容儿甚至都懒得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整个人都倦怠又慵懒。自从周卫红来过之后,周容儿像是换了一个人。
有时候周容儿会戴着耳机写东西——耳机的质量不太好,有时候右半边会断断续续地出现断掉声音的情况。这种情况会打断周容儿的写作思路,有时候他被打断之后就会发泄怒气一般地用力敲打电脑上的删除键,把最近写的一段话重新写一遍,企图在快速敲键盘的过程中找回一点自己的感觉。
这时候,颜峰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基本上也能靠缓慢却自如地不靠任何辅助物在楼下散步。他穿着病号服走出了医院的住院部大楼,走到外面的大超市,在酒水专柜中买了一瓶百利甜,还买了两只高脚玻璃杯。
酒和酒杯放在颜峰身边那个床头柜上,放了好几天了,他始终没有时间和周容儿喝一杯——周容儿一直都处于工作状态当中。
这段时间,周容儿写了差不多三十篇各自独立成篇的散文,有叙事性的也有抒情性的,更夹杂着几篇议论性的散文。周容儿不断地来回浏览着文档,感觉好像差不多了——脑子已经像是被浆糊堵住了一样,根本动不了。但是他那双寂寞不甘心的手掌总想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所以他只能打开另一个文档。
广东省作家协会入会申请表。
其实之前周容儿在文思枯竭的时候,就会翻以前的资料,来丰富自己申请表上的履历。他甚至连本科期间参加的校级征文比赛的获奖记录都写进去了——满满当当地,申请资料大概写了四五页的样子。
但是,周容儿那近乎偏执一般的完美主义让他觉得,那一份申请资料还有能够继续完善的地方。其实他也很清楚,内心里那种失衡了的偏执到底来自于哪里——当他多了“省作协成员”这一个头衔之后,他就觉得他有力气逆风翻盘——无论是周卫红还是卫钰菁。
实在是写不下去了。
周容儿抬起自己还没有完全康复的手,有些愤怒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抓狂地仰起头,压抑地咆哮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看电影的颜峰马上摘下耳机,看向周容儿。他关掉iPad,轻轻地下床,坐到了周容儿的床边,说道:“容儿,怎么啦?”
颜峰那温柔又低沉的声音,让内心乱如麻的周容儿突然冷静了下来——连时间移动的速度都变慢,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感受那种躁郁的情绪慢慢冰冻,慢慢地被轻盈地抚摸的感觉——太安静了。
所有被压抑在对所恨的人狂躁的情绪和对写作的那近乎失控地狂热的情绪下的真实情绪,那些悲怆、委屈、愤懑全部发作。周容儿强行为自己设下的支撑完全崩塌了,然后眼泪从他的眼眶里猛地涌出来。
可是却也没办法把自己的哭泣声释放出来。颜峰抬起自己的手臂,一把把周容儿抱在了自己的胸怀里。周容儿的脸贴上了颜峰的胸膛里时,他哭泣的声音虽然还没有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那般放肆,但是哭起来却还是比较流畅。
颜峰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周容儿的头顶上,自己的手把周容儿抱得更紧,一直感觉到周容儿哭泣时,身体的颤抖和抽搐。
慢慢地、慢慢地、颜峰能感觉到周容儿的情绪正在平复下来。这时候,他那像是被悬在悬崖上的心也慢慢地平复下来——他的情绪终于没有再继续围绕着周容儿打转,自我的想法终于清醒过来。
然后颜峰的脸涨红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下身又开始被周容儿唤醒。他不知道周容儿到底有没有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他轻轻地推开了周容儿,微微地弓着自己的腰,把放在自己床头柜上的百利甜和两只酒杯拿过来,举着酒瓶,在周容儿面前摇晃了两下,说:“容儿,要喝两杯吗?”
周容儿轻轻地点头。
颜峰利索地开了酒瓶,接着往两个洗干净了的杯子里倒入适量的百利甜,把稍微多一点的那一杯递给周容儿,说道:“容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周容儿接过颜峰手中的酒杯,却轻轻地笑出来,说:“你真的很懂我,只有你会说这些。”
“那是,我是你的谁啊?”颜峰坐在周容儿的对面,笑着说道。
周容儿凝望着颜峰的眼睛,还有他嘴角和眼睛里的笑意,他愣住了——颜峰说出那样的话,像是一种无心之言,但是却深深地击中了周容儿。颜峰到底是周容儿的谁?朋友吗?那么刚才那一幕,又算是什么呢?
还没来得及让周容儿细细思考这个问题,颜峰碰过来的酒杯,玻璃之间碰撞的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周容儿的所有思绪。
然后杯酒下肚,杯杯酒下肚。
酒过三巡——虽然只是慢斟慢酌,不至于让人手舞足蹈地信口开河,但是也到底让周容儿和颜峰的内心更加坦诚,没有杂质所阻挡。他们其实也缓慢又平和地聊了很多东西——包括周容儿的过去。
早些年,两个人还是情侣关系的时候,周容儿并没有太多地向颜峰透露自己以前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那时候的周容儿,总觉得在颜峰的眉目之间,看见周雷的影子,总觉得颜峰并不是他最优的选择。
即便是两个人都住到一起了,还是没有完全地展现自己。不过那也是几年前的周容儿了——或许是酒的力量在作祟,周容儿感觉自己能够十分平静,甚至是冷静得讽刺地深入讲自己童年的事情,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那些曾经逼迫上来的童年阴影,如今看来——其实也不过是星星点点的尘埃罢了,手掌一挥它们便失去原来的容身之所。随之而来,他也会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看着颜峰娓娓道来那些他的心里话。
关于他的家人、他的事业,然后……是他的欲望,那些难以排解的欲望。周容儿曾经觉得,彼时的颜峰对他讲这些最为隐私的话题,是把他当成一个没有性别的人,仅仅只是一个灵魂的承载者。
但是,旋即,年逾三十的颜峰却羞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把身体往周容儿的床上睡倒下去,然后痴痴地笑出来——轻轻地、浅浅地,却暧昧地燃烧了起来。周容儿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似乎嗅见了春天的味道。
春天灌进了周容儿的身体了。
“时间好晚了啊!”颜峰仰起头,看着挂在墙上的摆钟,慵懒又绵长地说道,然后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把脸贴在自己的肩膀上,说道,“我现在身上一股难闻的味道,不说了,我先去洗澡了。”
“行。”周容儿把酒杯放在床上桌上,说道。
颜峰站起身那一刻,突然觉得一股奇怪的、好像属于暮春躁动又闷热的气息流淌过了他的全身——他身上唯一的理智,就是在告诉他——你的理智要关机罢工了!颜峰拿着自己换洗的病号服和大毛巾、内衣裤,走进病房里的洗澡间。
(未完待续)
【下回预告:(我都懒得写预告了233333自己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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