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偲瑄
夕阳就要滚落海面,海边有几棵棕榈树。树下的海边靠着蓝色船篷棕榈木的渔船。渔夫的院子连着海和海草做的屋。海是渔夫院子的门。渔夫的院子里剩着大半桶蓝色的油漆。渔夫的女儿十五六岁的样子。渔夫的女儿低头专心致志地给船篷补蓝漆。
他走到海草房的门前,能借口水喝吗?
渔夫的女儿低着头,手里的动作突然凝住。渔夫的女儿抬起头惊愣,鼻翼细密的汗珠泛着浑浊的灰,好像台风暴前天上擦不干净的灰。
渔夫的女儿闪进海草房的门后,门缝里遗落两颗像星星一样黑的眼睛忽闪。他向外拉海草做的门,感到了轻柔如海草的阻力。他坚持着缓慢地把门拉向自己。门开的瞬,嵌着她的背影,粉旧的麻木裙子到脚踝,腰肢像春桨,系着黑绿色的围裙。她像刚被风从尘埃里吹出来的棕榈树叶子,寂静的黄枯里挣扎着一绺不甘的绿。或者是踢开滚圆的鹅卵石会看到的,不知道哪次涨潮时潮水丢弃在石头与石头缝隙间的海藻,太阳底下的石头传导着温度刚要把它烤干,潮水便默默探访一遭,在脆软的海藻上留下摆脱不掉的湿印,就像她胸前的痕迹。
他不请自来,坐在茅屋里唯一的椅子上,接过她递来的颤巍巍的水。
岛上就你们一家吗?他问。
渔夫的女儿局促的手指在墨绿色的围裙上揩了揩,连带胸部丰腴的线条像风吹过时的麦浪。渔夫的女儿扭身走开,轻摇角落里的篮。
他这才发现,黑暗的光线,屋子一角,海草编的摇篮里,躺着似不足满月的婴孩。他走过去,孩子皱着眉眼,吮拇指。
你妹妹?他问。渔夫的女儿扭身走出海草房,蘸着蓝色的油漆刷没褪色的船篷。
船是你爹自己造的?他跟出来,蹲在一边。
渔夫的女儿蘸着蓝色的油漆刷蓝得泛汪的船篷。
他的背正对渔夫回来的方向。他感到了奇异的粗糙的力量稳稳地拍了他的肩膀,他扭头,看到了渔夫奇异的笑。他想那奇异的缘故是太久没笑,又好像不止。
渔夫的女儿试探着往婴孩的唇递米汤,不哭的小孩皱着眉眼把头扭到一边,渔夫的女儿抬眼瞥了他,把孩子抱到了海草屋外的院。他还保持偏头看的姿势没动,渔夫的女儿移开,露出渔夫皱纹深刻的额头,渔夫嘴边一丝奇异的笑。
你睡哪里。渔夫问。
他看着渔夫刀割一样的皱纹,门口,他答。
他留了下来。
渔夫每天早上驾小船出海,夕阳快要滚落海里时回来,渔夫的女儿开始在棕榈树下的小院刷船篷上蓝色的油漆。每隔五天渔夫的女儿和渔夫一起出海一次,两天后夕阳滚落海里时,带回来粉旧的布料,蓝色的油漆和粗糙的米。
第十二个七天零六天的夜,他感到海草房像海草一样在狂风里摇摆扭曲,炼狱般的怒吼是海潮的忧叹,水是风周而复始的宿命。
渔夫和渔夫的女儿再也没回来,连同蓝色船篷棕榈木的船。
他看到角落里的婴儿,展开皱着的眉眼,拿出允吸的拇指,咿咿呀呀冲他挥舞小拳头。他想起屋里没有奶瓶,渔夫的女儿胸前若隐若现的湿印,渔夫女儿身上微甜的奶香。婴孩的唇不再嫌弃米汤,他抱起婴孩看她缓缓入睡。你是渔夫的女儿,他说。
第二天,他去砍海边的棕榈树,就像十几年前的渔夫。渔夫的院子里,剩着大半桶蓝色的油漆。
他开始每天神往十几年后渔夫的女儿,宿命的风暴,暗礁的冷,鲨鱼的腹,十几年后的另一个他。
渔夫的院子换了主人,主人是渔夫。
网友评论
故事的结局 有一种宿命感 却又让人觉得似乎就是如此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