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日的第三天，整个古城还沉浸在睡梦中，偶有遛早的老人，在公园、街边碰上了，互相微笑致意，路过护国巷的小吃店，总要带一份早点回家。在附近上班的老李也不例外，他总是很准时，早上7点出现在小吃店，喜欢坐在一进门的位置，要一份包子、油条、豆腐脑，细咸菜丝上点辣油，边吃边看看来往的食客。今天老李却晚了，一直到八点都还没出现，又过了半个小时，才见老李步履匆匆的闯进小吃店，老几样各点了一大份外带，小伙计纳闷，
“呦，李警官，您这饭量见长啊，遇着什么高兴事儿了，吃的完吗？”
老李气儿不顺，白了他一眼：“今儿我有急事儿，没功夫跟你闲磕牙，好好看着你的生意吧。”
拎着一兜子早点，匆匆往外走，差点儿和人撞了满怀，抬头一看，是个面生的过路客，三、四十岁上下，略微消瘦的脸颊，手上拎个黑色帆布包，两人客气的互道了抱歉，有点儿艰难的错身而过。老李头也不回的走了，过路客却站在门内一步之遥的地方，目送了他一会儿，直到耳边传来小伙计不耐烦的催促声：“哥们儿，您来点什么呀？”过路客并不着急，施施然的坐在了一进门的位置上，慢悠悠道：“半屉包子、一根油条、一碗豆腐脑。”伙计刚要转身走开，过路客又叫住他叮嘱，“再来一小碟辣油拌咸菜。”
老李一刻不停的往回赶，年前的那起案子一直没进展，家属们又来闹，一大早就堵在警察局门口，老李见人哭的伤心，一颗恻隐之心七上八下，满嘴的话堵在胸口，眼见着几家父母形如枯槁，心知肯定又是茶不思饭不想，手里一兜子早点多少能撑时候，不能案子不破、人先垮了。
眼看着案发一个月了，几个当事人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医生的诊断早已出来，是用了某种神经控制类药物，但不知是体质还是用量的原因，控制力度没有掌握好，导致了现下这局面，究竟在哪用的药，用了什么药，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家属们急的整夜合不上眼，为人父的老李感同身受，每次家属来问，老李也都尽量温言抚慰。好容易劝的的止住了眼泪，才喝了几口豆腐脑，又悲从中来，指着手里的吃食，拉着老李哭诉道：“李警官，你不知道，我家孩子最爱喝豆腐脑，也一定要就着点了辣油的咸菜丝，就这么睡下去，您说还能撑多久啊。”说着又要给老李作揖鞠躬，求他给个破案的时限。
老李哭笑不得，面上还要百般凝重，只能翻来覆去的劝慰：”各位千万保重身体，我们都在没日没夜的全力追查呢，实在是线索太少，你们与其哭哭啼啼，不如多想想还有没有关于孩子们的信息提供给我们，没准哪个信息里就藏着突破点呢。”正说着，另一个家长突然转悲为怒，声泪俱下的开始斥责自己的不孝子，一心想当明星，不务正业，这下害了自己不说还要连累父母吃苦。老李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已经不知还能怎么劝解了，索性由着他们去，他们也只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此刻最需要的或许不仅是解决办法，更是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好让自己能再撑一些时候，最难的不是坚持，而是漫无目的的坚持。
老李正歇在一边喘气，看着闹烘烘的场面，不由得想起了女儿李黎，他有多少年没见过女儿了呢？自己都有些数不清，别人家的孩子虽然昏迷了，但好歹一家人在一起，自己的女儿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正自伤心出神，背后一双大手半拉半架的把他朝后拖走，他一时不设防脚下拌了蒜，索性年轻时的身手多少剩一些，及时站住了脚，嗔怪的数落着：“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鲁，你叫我就叫我，使这么大力干什么，要真摔着了算工伤算你的。”
头顶上大刘故作粗豪的声音传来：“算我的就算我的，怎么，不相信我的身手还不相信我人品，妥妥的吧，摔出好歹我给你养老。”说完不等老李接话，继续拉着他直奔办公室，老李挣扎着还要回接待室，大刘果断拦了回来，按着老李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摆着一碗豆腐脑、油条包子就辣油咸菜丝，还多了一个茶鸡蛋。豆腐脑冒出的热气暖烘烘的，挠的人鼻子酸酸痒痒，老李顺势搓搓脸，也不再废话，端起碗筷一通风卷残云。大刘在一旁吞云吐雾，看看老李，再看看靠墙沙发上，睡的忘乎所以的小郭，竟生出懒洋洋的安心来。他一向不赞成老李掺入过多个人情感的做法，却并不加干涉，他真的需要有个人帮忙来消化这些纷扰，好让他专心投入到案子里。
吃的鼻尖冒汗的老李咽下最后一口豆腐脑，满足的叹了口气，扭头看见大刘一颗脑袋在云雾间若隐若现，眉头拧起麻花儿，伸手抽掉对方叼着的半颗烟，“年纪轻轻，怎么就离不开这一口，一大早半包都没了吧？”
大刘嘻皮赖脸要去抢：“案子看的心烦，缓解缓解。”
“接待室里那些人是可怜，但是咱也不欠他们的，适当劝劝可以，不用次次都跟着伤心伤肺，咱们毕竟还有职责在身。”大刘一副老成脸语重心长。
“小兔崽子，拿我教你的话噎我，你是造反还是怎么的。”老李边说边伸手去拧大刘的脸颊。
大刘难得咧开嘴，一派天真的笑说：“诶诶，你轻点啊，我也是怕你勾起伤心事儿，你看好心当成驴肝肺。”
老李笑容渐收，开始默默收拾办公桌，大刘自知闹过头了，有些愧疚，又回到自己电脑前，翻看小郭的筛查结果，可半天也看不了一页，心里始终记挂着刚才的无心之失。
老李很少说到自己的家人，警察局里的同事们都知之甚少，唯一的勉强算作爆炸性的消息大概就是他的独生女。入职第一年大刘负责整理积年档案，发现老李独生女失踪的案卷，在档案室唏嘘不已，反被前辈同事讥笑，“老李的女儿早找回来了，压根儿没丢，是谈恋爱受了伤，躲起来了。要说小姑娘忒倔了一点，失恋吗，至于连家都不回，老爹都不要？你知道吧，老李后来就没见过闺女，闺女常寄信寄钱，就是不露面，这个年代寄信你听说过吧？老李也是拧种，就是不再找了，听说是各种侦查手段都用上了，愣是没见着面，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大刘不置可否，不过深深佩服老李闺女这番反侦察的功夫。对老李自然也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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