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馆出来,把两本借来的书揣在怀里,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偷书贼,生怕让人发现,快步地离开。一本是郁达夫的,一本是萧红的,我用力地夹着以防它们掉出来。若是明白现眼地拿在手上大概是不好意思,怕人指着我说是冒充读书人,假装文化人。出了门,向左走,尽是一溜的店铺。我忙向一个卖猪油铺子的老板要了一个方便袋子,将书装在里面,大可觉得与放在怀里一样的可以遮人耳目。
在家乡所到之处,明明常常是一个人走在路上,却总觉得像有一个人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这双眼睛就跟在我的背后,不远不近地。要么在我的头顶的上空,不高不低地。好像我随时要干什么坏事似的要来监视着。我神经似的,走着走着就忽然地一回头,望一望,并没有一个人跟着我,也没见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似乎很奇怪。走得无力地累了,没来由地一抬头,头顶上也没有这样的眼睛,只有恍若隔世的苍白的一片天空。不知道我为什么这般的心虚!仿佛是做了亏心的事,仿佛是一个罪孽深重的魂魄在人间浪迹。
我一气走到河边,且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心神意乱的觉得自己有些胆怯,有些不安。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来干涉我,谁来干涉我呢。也没有一个人来向我说句什么话,谁愿意来说呢。他们都似“怕”我,大概以为我的不易亲近。或者是因为不相识的多,况且你又不是一个显著的人。
来到河边,因为这两天下雨,河水明显的涨了,也添厚了浑浊,一个劲的哗哗地不断地向下游流淌。听那不息的声音,好似一群人在哄笑谁似的。
坐在一棵柳树下,阳光不时露个脸,照一下,身上书本上就出现一会儿的斑驳阳光。
我翻看的是《呼兰河传》,在一开始,萧红说着呼兰河这座北方的小城的寒冷。不是一般的寒冷,而是大地都给冻裂了。一个大水坑把一匹马都给陷“死”了。
可是我的脑子神经只感到有些混沌不清,眼睛盯在书本上,耳边是河水的响声,又仿佛如摇篮曲似的背景音,使得我有点想要昏昏欲睡。
用薄薄的袋子垫在潮湿的草地上坐着,阳光总舍不得似的,又躲起来了。一只小蚂蚁出现在我的左手肘起皱的衣服上,看它爬动的样子,像是在连绵的山峦丘陵上面翻越。我下意识地,一指将它轻轻一弹,它就不见了。
我继续看呼兰河小城的情况,东西两条大街,热闹不过只十字街一处。我想,呼兰河城大概和过去的乃至现在的家乡县城差不多吧。又有一只小蚂蚁突然在书页上爬,它似乎也要到呼兰河城去逛一逛。
约摸至多半个小时后,我只觉得屁股有些潮有些冷,大概是坐在一处土包鼓起的地方,屁股更加地觉得不得劲。
我就支着身子站起来,把书夹在腋下,望了望河水,河水哗哗响,像特地朝我发出一阵呵呵呵地笑声。
起来脚就麻了,边慢走两步,边甩蹬着这只麻的脚,那几步一高一低地走,有一个中年男人从我身边走过,看我的样子,他会不会以为我是一个瘸子?
嗨,脚正常了。河水声真不小,带着一种气势,数不清的波皱和波皱间激起的浑白的碎花。有两只麻雀在岸边树下的草地跳跃,不时地啄食着草地。
我就笑了。脸上露出自嘲的不自然的微笑。我笑这就是一个中年人读书的模样了。
又想起刚才借书时的情景,我更要自笑一番。
巧得很。在阅览室看见了他。我的初中同学,一位在地方文学领域有一定成就的他,我曾在读过他的文章后写过一点体会。他坐在靠后向里的一角埋头看书,一副专注的样子。我想,我读书的三心二意,实在是与之差别的一个证据。
其实在几天前,就在这河边的小路上,我已碰到过他。他昂扬快步,我则是微低着头慢慢地走。既便我们迎面而来,我看出是他,他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我。我并没有见到我们有正面的对视,或许他没有认出我,我们二十余年不曾有交集,就算互相正视,他或许也认不出我来。也或许他还认得我,只是不屑来与我相认了。何况,我也有意将他来避。不然,假如认出又怎样,有什么要说的话呢,岂不是徒增无趣,尴尬。
我们隔着二三米的空间相错而过,我边走还在边想,我现在也在写作,官冕堂皇好听的来说的话,我也在走文学这一条路,似乎是在追着他的步伐。而我走这条路,至多只是一只脚,另一只不得不为生活去走。而现实生活的差异,我们恐怕不会有怎样的交集。假若我能在文字这一块有一点新动向有一点让人来关注的眼光的话,或许有一天我们会有在一起交流的机会。
这么说,我并不因他怎样而使自己感到怎样的自惭形愧。没有的。实在的说,是因为自己确实有些自卑。说自卑,也不是要如何的自轻自贱,实在说,也不过是事实求是。好比现在我是中年的身体,自然在走下坡,而硬要说自己还如何如何的年轻,身体是如何如何地比以前棒,那岂不是自欺欺人么。路之长,之远,之阔,走的人之多,是不必因某个人而在意拘泥的。
说来说去,仅仅是为我这个中年人现在的读书写作的苦闷而自嘲罢了。
有时想读点书,可那种专注的状态总难有。常常是神智不清,脑壳僵硬地有些痛,耳朵里只是传来窗外的不停的虫鸣声,仿佛耳边在摇铃般,使得脑子愈来地不清晰,前面读着,后面就忘了前面读的讲了些什么,好像一个傀儡,魂被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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