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件由两个人合织而成的毛衣。是一件织给男孩的毛衣,白线为主,辅以黄红蓝线为波浪横纹点缀。阳光下的毛线,晶莹剔透的白色,泛着淡黄的光晕。彩色的线团,更是色彩鲜艳,圆鼓鼓地躺在提篮里。像秋天熟透的果实。毛线的一头在长长的别针上上下穿插,规律地移动着。
织毛衣的女人,总是安静地坐在朝南的房檐下方,太阳暖暖地照着她的脸庞,照着她浅笑半眯着的眼。提篮里慢慢挪动的线团,针间缓缓流动的毛线。以及快速活动的手指。那是在弹奏着人世间最动人的乐章。不远处那只小花猫又凑了过来,它总喜欢用前爪去拨那线团。就像小孩子喜欢踢球一样。线团被小花猫拨的老远。女人忙把手中的织物放入提篮,起身去捡那线团。口中说道:看你个小讨厌,别再来捣乱了。又沾了灰...小花猫自是不理会的,又爬在不远处装睡了。女人也不恼,回来坐定又开始了飞针走线。
枝头的鸟儿吱吱叫,从这边枝丫飞到那边枝丫,过会儿又飞了回来。门前的溪水静静流淌,岸边上的田里地里一片金黄。乡村的天是那么蓝。云那么白,像一团团上好的棉花。暖风吹过山坡,吹过田野,吹过女人的发梢,吹过温柔的脸颊。秋天来了,冬天便也不远了。男孩没有厚实的毛衣,会受冻的。女人从箱子底掏出积攒多时的一踏零钱,去商店买了最贵最好的毛线。她要为男孩织一件最漂亮最暖和的毛衣。为此,她一直省吃俭用,自己穿的毛衣是男孩小时候的毛衣拆了线重织的。男孩的旧毛衣小,只够织一半,于是又拆了一条旧的毛裤织在一起。旧的毛线被磨的很细,织出来的毛衣很薄,并不保暖,还是两截拼色。旧毛衣毛裤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颜色。
女人很忙,家里农活都等着她去干。好在她特麻利,总是能把一切做的井井有条。稍有闲暇的午后,女人就会马不停蹄地织毛衣。很多个夜晚,她也会坐在床边,就着煤油灯的昏暗灯光继续织着。严寒到来之前,她定要让男孩穿上毛衣。
冬日还未到,毛衣织完了正身。女人迫不及待地让男孩先穿上试试。这背心式毛衣的确漂亮极了,暖和极了。胸前的彩色横纹图案,如同一抹绚丽的彩虹。男孩别提多开心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如今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欢喜雀跃,嘴角挂着一连串的笑声。这笑声,从嘴角一直延伸到心底。啊,多么幸福。如果男孩当时懂得什么是幸福的话。他一定会由衷地赞叹。可是,这毛衣怎么看都大了一大圈呢?女人也笑了,傻小子,你现在正长个儿,不织大些,来年冬天可能就紧了没法穿了。噢噢,男孩挠着头说,是这样的呀。
没有做好的衣服怎么能穿上身呢?老人家说这样不吉利的。如果单是不吉利,那真是万幸。男孩等来的,是灭顶之灾。毛衣也是。在一次山上劳作时,女人不幸跌入山谷。被乡亲发现的时候,早已没有了气息。
那件背心式的毛衣,男孩将它深埋在衣柜底层。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姑妈帮他整理衣柜的时候发现了毛衣。姑妈没说一句话,将男孩拥入怀中,咬破了嘴唇,没有哭出声来。临走,她带走了毛衣和两年前剩下的毛线。这年的的冬天,男孩终于穿上了毛衣。大小正好。只是衣袖的针脚,怎么看都与正身不同,颜色也略有差异。男孩没有了两年前的欢喜,心里直觉得闷的透不过气来。穿了毛衣的男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轻轻地脱下毛衣,用手细细地抚平了所有褶皱,又将它放回了衣柜深处...
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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