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场沐浴,是解甲后的自我回归。
如果此时我们相遇,我们会聊什么?
“服装是一种高明的政治。”
服装是铠甲,是我们与生活交锋的武器。我们常常把服装称之为“战袍”,在某些特别的时刻,服装构筑了“另一个自我”。
而“解甲”的时刻,是沐浴带来的。籍由沐浴,我们完成某种意义上的“回归”。随着“身份感”随着衣物退下而消弥,柔软的自我袒露,检视、内省、接纳、成长。
而此时的生命个体,会变得格外坦率与温柔。于是便有了《浴间访谈录》。
我尝试与这些或温柔、或特立独行的女孩对谈,聆听她们对生活的态度与观点,看见生命里潜藏的光。
| PROFILE
徐静
独立戏剧导演,长沙巢当代剧场艺术工作室创始人之一
代表作品:
/ 戏剧《自在1.0》,2015年获香港第三届文艺复兴基金“自在”夏令营最高奖
/ 戏剧《自在2.0》, 2015年获四川三星堆国际戏剧节“青年戏剧摇篮计划”最佳导演“廪君”奖
/ 浸没式戏剧《planet in city》导演,2017年四川三星堆国际戏剧节青年摇篮计划“断层再造”特别邀请剧目,组委会特别颁发“探险奖”
/ 2018年,戏剧《play games》;2020年,戏剧《BIRD》
01/
如果你看过戏剧《BIRD》,一定会对徐静,这个极为年轻的独立戏剧导演产生好奇。
《BIRD》讲述一场十五年后的相遇。十五年前,12岁的小女孩遇见男人,十五年后,27岁的女人找到他,共同揭开那场性侵案件的内幕,这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结局?男女、强弱、善恶、爱恨……两人对抗、争辩、举证,絮絮叨叨甚至大打出手,却总是对某些关键词贴上封条,使得真相越走越远……
图 | 观众阅读问卷舆论是稀缺资源。上周关注教育,这周热议乳品,大事件的罅隙被娱乐圈的爱恨情仇填满。新闻以倍于往日的速度变成旧闻,一度甚嚣尘上的名字——王振华、鲍毓明、说出“凭什么鲍毓明能有养女我就不能有”的刘遥……正被惯性和忘性筛出口诛笔伐的罗网。震惊与怒骂之后,留下的是什么?
图 | 观众互动对于这个问题,徐静借用了《熔炉》作者孔枝泳的回答:
“不要用满腔的愤怒和眼泪结束,要凝视真实直到最后。
重要的是永远记住真实,这才是拯救希望的稳固根基。”
02/
见到徐静时,她刚刚完成了戏剧《BIRD》。散场后她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舞台前,用长久的安静平复内心的波澜。
这是她做戏剧的第11年,依然柔软、依然坚定,也依然脆弱。
每当舞台落幕,从巨大的情感付出中抽身,卸下导演背负的责任和压力,她才能坦然面对戏剧带来的“戏后综合征”。
“ 在一个剧组里,每个人都有可能随时因为角色代入而情绪崩溃,但唯一不能崩溃、不能有情绪、不能闹脾气的是导演。”
她把这一切留于戏剧落幕后,把自己关在浴室里释放。在此后的一周时间里,用温暖的沐浴,或者温柔的食物,找回与现实的连接感。那些与演出无关的人间烟火,反而是内心重建最重要的过程。
“ 演出是一个很很琐碎很很抽象的事情,那么我就会去做一些具体的事情,比如泡舒适的热水澡,做一餐饭,甚至是算钱……你会发现没有办法一直飘在空中,你要生活,就从那戏里走出来了。”
02/
徐静比其他人更加容易接受“赤裸”的状态,更加坦荡地面对自己的身体。即使在镜头下,除非我刻意提醒,她甚至不太在意身体的裸露。
因为戏剧在某些时刻,与沐浴的过程非常相似:赤裸、坦诚、无畏。
“ 进入戏剧空间,意味着我们将自己敞开了,这个敞开是全方位的:我们的身体、声音,我们无意识的思维和行为习惯,我们处理关系的模式……没有什么艺术形式比戏剧更敞亮了。我们得以面见真实的自己——哪怕是那些平时我们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部分也在戏剧中展露无遗。”
在传统教育中,我们学会了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羞耻,而戏剧是需要身体力行的。徐静引导演员的方式,是展现身体最自然的状态,无论完美,亦或是不完美。接纳,是戏剧表达的第一步。信任自己的感受而非思维,接纳情绪、自我、身体。
因接纳而投入,因投入而动人。
03/
徐静多数的戏剧独立、实验、开放,倾向于意识流的表达方式,甚至有些晦涩“难懂”。
“ 要摈除一个观点:戏剧不是让人‘懂’的。其实我只需要带给观众‘感受’,他能够感受到让他共鸣的内容,这就是一个好的作品。并不是说我讲的一个故事、道理别人懂了,没有意义,已经有很多人在做这样的事情了。”
她认为导演并不应该直接给出戏剧的答案,导演是一个向社会和存在提问的人。而观众的思考与探寻,将赋予戏剧作品更深的意义。无论观众得出怎样的答案,都将无形中推动着这部戏剧作品向更广阔的世界延伸。也可以说,观众是戏剧的最后一块拼图。
对于艺术家沉浸于自我表达的自嗨状态,徐静一直很警惕。比起浸没在戏剧中的观众,她冷静得像一个旁观者。即使舞台落幕,但讨论的声浪消逝前,她的戏剧都不会停止。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艺术家,也不觉得我是在创作什么,我是在一个合适的地点,做一件应该的事情。”
太阳马戏团创始人说过一句话,徐静一直深以为然:“当你的作品飞离你手的那一瞬间,它才真正存在了。”
04/
作为一名独立戏剧导演,徐静给自己的“KPI”是每年必须完成一场戏剧。这听起来很简单,仅仅是听起来。
独立戏剧是一件无比辛苦的事情,需要一些灵感,一些运气,一些执念。
“ 别人可能觉得导演只要指挥一下就好了,但其实我们要爬上脚手架去贴一个闪光灯,或者是演出完去处理被撞坏的剧场门。”
“ 还有一周演出了,你要租灯光,然后制作人说对不起,他没有那么多钱了,怎么办?看一下自己口袋还有多少钱,自己去填;还有半个小时要演出了,发现4楼所有灯光都贴错了,怎么办?搭脚手架,所有人爬上去,重新贴。”
最难的还是去跟前来帮忙的人解释,可能没有办法支付薪水,只能请他吃顿饭。票务的压力、演员的压力、成本的压力…… 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压力,随时爆发的问题让她早已学会在压力中保持平静、控制情绪。
“ 大学时候,我第一次处理一个1000人的剧场。中间出了点意外,我在剧场外面发火。这时我的一个演员看着我的眼睛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导演是不能够在演出当天发火的,你是定心骨。那一瞬间,我就懂了。”
05/
徐静常常说,没有比戏剧再辛苦的事情了。她甚至需要做很多其他的事情养活戏剧,去当一个自己口中的“社畜”。
辛苦,不赚钱,且整个过程饱受情绪和身体的双重痛苦。除了热爱,支撑她前行的,是一些珍贵时刻带来的信念感。
“ 有一个观众在演出之后说,她走着走着突然开始痛哭,哭到隐形眼镜都掉出来了。因为她跟女主有同样的经历,却一直找不到情绪的出口。但通过这场戏剧,她好像得到了一点治愈,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无法问出的问题,都通过戏剧做出了表达。”
能够在长沙做戏剧,其实很难得。这个城市太过休闲,徐静本以为这样的严肃戏剧不会有太多人喜欢。
然而8月初,《BIRD》上演,一票难求。
对于观众愿意把人生的时间交付给自己,并愿意为此付费,徐静非常感激。其实,支持一部独立话剧最好的方式,为它买一张票就可以。
我问她最喜欢自己的哪部作品,她说:
“不要让过往束缚你,过往并不重要。做完的戏没有意义,我只喜欢下一部。”
做独立戏剧的第11年,依然步履维艰。随着《BIRD》杀青,工作日上班,周六日排练的辛苦日子暂时告一段落。
极度奔波的时候她也会说,这一部或许就是近期最后一部戏了。嗯,这样的FLAG,常常会变成“真香”的结局。毕竟,当我们谈论戏剧时,她眼中的光芒不曾作伪。
对于热爱着某种事物的人来说,人生时刻犹如投入一场忘我的戏剧:直指前方,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 一些小花絮
/ 每天给自己的仪式感是什么?
“无论多晚,一定要洗澡,沐浴是一种睡前必备的仪式。不管走进浴室之前是什么样的状态,出来后都是一个非常清净和宁静的状态,有点像清空的仪式。我会挑选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理想中是木质的清淡的香味,但偶尔也会喜欢可可爱爱的桃子味。”
/ 洗澡的时候你会想什么?
“尽量什么都不想。因为我的工作容易想太多,所以我尽量在洗澡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去清空。除了会要想一下,我该要用沐浴露了,我该要用洗发水了,去体味空气中的香味,这些具体而现实的美好感。”
/ 一次特别的沐浴经历。
“一次到外面演出,结束之后我们做了一个熬夜‘马拉松’,就是所有人决定在一个陌生城市的深夜行走。开始大概有20多个人,走着走着只剩三个人。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我也决定回去。回去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洗澡,但却发现停水了没办法洗澡,那一瞬间真的是非常崩溃。我就打开水龙头,等着水来。大概半个小时候,突然听到水声,就麻绳冲进去。因为太心急,我连衣服都没有脱,就像淋了一场雨。 结果就是第二天没有衣服穿,穿着主办方发的文化衫。当大家都穿得美美的去拍照,我却像现场工作人员。虽然是糟糕的经历,但现在想来却非常有趣。”/ 觉得自己足够独立吗?
“当我们在谈论独立的时候,‘独立’的意义实际上是被弱化的。比如别人说要善待某一个群体,但是我觉得他们跟我们是一样平等的,为什么要‘特别’去善待他们?“从社会角度来说,独立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来支付你的生活;第二个独立是你不需要从别人身上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第三个独立是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不独立。”
/ 推荐一件让你觉得非常棒的生活好物吧。
“浴见的猪鬃梳,真的让我相见恨晚!我本质上是个非常懒的人,我需要快速理顺乱糟糟的头发,快速出门或者去见人。猪鬃梳真的太适合我了,我的头发细软又容易油,猪鬃梳可以让我随时保持很棒的状态,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体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