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剑（三）

天青剑

跟小酒鬼成亲后，木天青再没来陈家酒馆打过酒了，来打酒的换成了小酒鬼。不，现在是叫木修然了。他说既是入了赘，就从木姓，为这事据说木老爹当天多喝了两碗酒。

木修然每天照常来打半斤三白，是给木老爹的。他自己倒是不喝了，陈树也问过他，他笑了笑，笑容真是说不出的俊秀，和镇上的人都不同，说了一句：“酒醒了，自然不用再喝了。”

日子在打酒喝酒中滑得飞快。有一天，木修然来打酒，居然给了双份的钱，不待陈树问，他自己就先笑呵呵说了，“天青有了，我要当爹了！”

又一日，木修然清晨没有来打酒，直到下半晌，他才匆匆跑来，打了两斤三白。原来，那天早上，木天青生了个大胖小子。听左邻右舍说，那天木家俩酒鬼又出山了，喝得又哭又笑的。怕吵醒娃，全猫在木家院子角上呜呜呵呵的。

自那以后，木修然来打酒的次数就不定了，有时候甚至三五日都不来。据他说，木老爹自小宝出生后，就发话要戒酒了。看这样子，恐怕真能戒了，陈树数着日子想。

不知道从哪天起，镇子上陌生人越来越多，很多还都提着刀挎着剑的。这些人给陈家酒馆带来不少生意，一边喝着酒，一边念叨着“万剑山庄”“归一剑法”什么的。陈树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果然，有一日，木修然来找他，他没进酒馆，而是让小伙计带话，在酒馆后巷里等。陈树瞥了一眼酒馆里几乎坐满了的客人，不动声色地招呼伙计来打酒，“今天这酒卖得快，我进去再搬一坛。”说着，掀了帘子往后去了。

到了后巷，木修然已经等在外面，手里提了个包袱。“你这是……”陈树有些诧异，一想又有些了然。

木修然一拱手，“小掌柜，我有事需要出门，家里我不太放心，但这镇子上我最熟的就是小掌柜您了，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所以托大拜托您一回，帮我照看下家里。”顿了一下，“若是……”停了半晌，后半截话终究没有说出。陈树忙应了，没问他有什么事，要去哪里，也只是一拱手，“修然兄，你自己要保重，小娘子等着你回来。”木修然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郑重地点点头，再一拱手，便转头走了。

之后，陈树隔三岔五便去木家看看，偶尔提一壶酒。镇子上生人渐渐少了，据说他们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都奔去别的地儿了。陈树却没觉得安心。

直到那一日，这不安到了顶点，远远地有喧哗声，小伙计冲过来，“不好了，掌柜的，木家那边起了火。”陈树赶忙跑出去一看，果然，木家那方向火光冲天，夹杂着哭声吼声。不好！陈树拼命地往木家跑，路上摔了好几跤，他已经顾不上，连滚带爬地赶到了木家门前。木家已经是一片火海了。他看见，木天青背着小宝，手里提了一把剑，在与几个黑衣人打得不分上下。陈树张大了嘴，合都合不拢，那真的是那个瘦弱的木家小娘子吗？来不及多想，他正要冲上前去，却见木天青在打斗之中瞥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他不由停住了脚步，站在围观人群之中。

陈树不懂武艺，但也能看出天青尚能游刃有余。他刚要放下心来，忽然一个激灵，木老爹呢？他四周看了看，没看到木老爹，再定睛一看，发现天青眼眶微红，心不由又沉了下去。

就在木天青又挑飞了两名黑衣人时，一个阴厉的声音响起，“没想到，一个农家小娘子居然也有这等功夫，真不愧是万剑山庄余孽。”陈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同样着黑衣的中年人缓缓走进，与其他黑衣人不同的是，他没有黑巾覆面。陈树心更沉了，这人完全不加遮掩，必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果然，这人一加入战局，木天青便有些招架不住了，不一会儿，身上已多了数道伤痕。小宝似乎也感觉到了，伏在她背上哇哇地哭。

又是一剑刺在天青腿上，她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却立刻用手撑住。“小娘子，我劝你就束手就擒吧。”天青也不答话，微一提气，一个鹞子翻身，同时挑出一剑，正中那中年人左臂。气急败坏的声音瞬间响起，“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拿住原修然，我们也不一定要活的，这就送你去见你爹。”

天青站直了身子，听见这话，嘴不由紧抿了一下，微微偏头看了眼小宝，随后眼神瞬间坚定起来，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手中捏了一个剑诀。

那之后，陈树就记不大分明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有些恍惚。只记得天青使出一招，那剑招仿似会发光一样，令他炫目。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就看见那些个黑衣人全倒在了地上，那个中年黑衣人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双眼大睁，已是死不瞑目了。

这时，陈树才看到唯一站在场中的木天青身体摇摇欲坠，正要上前，一个身影从远方急掠而来，一把接住了倒下去的天青。陈树定睛一瞧，正是消失多日的木修然。他了然一笑，没再上前打扰这好容易重聚的一家三口。

那一战以后，江湖上从此多了个“天青剑”的顶级剑客。后来，陈树听木修然说，他其实就是原修然，万剑山庄的少庄主。之前江湖上盛传万剑山庄藏有一门顶级剑法“归一剑法”，万剑山庄之名正是取其“万剑归一”之意。据说“归一剑法”极其高明，是已有最高剑法，因此惹来江湖多方觊觎，才有万剑山庄被灭一事。原修然右手被废，逃到此地，被天青收留。他被天青的坚强所打动，已决定放下仇恨在此生活。却不料，天不从人愿，仇家打听到他下落，仍想从中逼问出“归一剑法”的下落。他不得已，才想离开来保全木家，可惜仍是让人找到了天青的下落。幸好这几年他都有教天青剑法，据他说，天青在剑上的天赋极高，虽学了没几年，已有江湖上二流高手的身手，所以才能与那些黑衣人一拼。但他再没想到，天青如此天才，居然使出了“归一剑法”，就是陈树所见那光华绚烂的一剑。

原来，原修然走之前，已经做好回不来的打算，将祖传剑谱留给了天青，原是想她将来传给小宝。没想到，她熟记剑法后，在最后决意背水一战，才尝试用“归一剑法”，不料真的就使出来了。“我们万剑山庄之所以没落，是因为虽有‘归一剑法’，却没有一人能练成，没想到最后却是天青练成了。”看着原修然脸上骄傲的笑容，陈树觉得有些没眼看。

天青究竟为什么能练成“归一剑法”的，原修然也跟陈树一起分析过，陈树不懂武，说不出所以然，原修然也没分析出什么，只能猜是天青天赋高，又存了死志，一无所惧，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无论什么原因也好，陈树只知道，从此江湖再无“归一剑法”，只有“天青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