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架一口大锅,用来熬糖。糖是白糖,在锅里熬到起泡,成晶莹剔透的糖浆。然后迅速倒去花生碎搅拌。等温度差不多时,将糖放在案板上切成块状,再捏成不同的形状。
熬糖需要守锅一个小时,捏糖只能用几分钟。一旦糖冷却变硬,糖狮子就做不好了。
好多年前曾目睹过小舅母做糖狮,临近年节,订做的人家很多,于是批量做,他们一家人变成一条流水线。旁观的我们目瞪口呆。
那种看着舅母手脚麻利地用她家传的手艺做活,不一会儿功夫一只糖狮子就从她手下站立起来。就像看延时拍摄一样。
小舅母娘家世代做糖饼,嫁给小舅的时候,将手艺带到这边,靠此发家。但最终不能致富,所以后来糖饼生意也少做了,这门手艺也就搁置了。
我外婆以前也喜欢在年节的时候,蒸起一锅粿子。磕粿用的模具,是木质,花纹已经不太清晰,但依稀能看见牡丹绕枝的图案。
那两副模具,据说传自祖奶奶,以至于后来收拾老屋的时候,我们戏说着,那两副清代的模具,应该找回来。
也许是个普通的木匠,一刀刀雕刻出来的花案。转卖到重祭祀礼的人家,被一双双裹着面粉的手放在桌沿,磕出一锅又一锅好粿子。
如果手艺是为食物而生,可以庆幸它可以传承好多年。总有人爱吃,总有人学着做。
然而大部分的手艺正在失传,随着替代品的出现,以及手艺人的逝世。
最近看过《寻找手艺》,是一部低成本纪录片。制作者为了记录下许多面临失传的手艺,卖掉了北京的房子,开始自驾向西,到新疆,拉萨,云南,最后绕了中国一圈,用简陋的拍摄设备,包括二手的摄影机甚至手机,摄影是司机出于爱好兼任的。这样一个团队,记录下了很多普通的手艺人,以及他们不普通的手艺。
坎温老人在云南,是拍摄时唯一还在手工做油纸伞的老人。他真的是瘦骨嶙峋,坐在角落里,不吭声,一直默默地削竹片,搓绳子,安伞把。
所有的零部件都是手工削出来,包括按伞的弹簧,是竹条削尖硬生生斜敲进竹竿里的。在固定伞骨的时候,坎温老人手里扯着线,努力地要把伞架绕好固定起来。可是终究是老了,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每次失败都要愣一下。后来老人变得很沮丧。
手艺在第八次的时候,老人终于成功了。后来的步骤老人做得行云流水,染色用植物熬出的颜料,还有自家烧火的锅底灰。在片段拍摄放上网站的同时,老人这一天做出来的一把伞,以及其他的九把存货,很快就被远在北京的观众订购了。
老人很高兴。
故事发生在纪录片拍摄完成后。有更多人看到老人做伞的片段,希望能买到坎温老人做的伞。导演统计了一下,有20把,于是导演马上托人去告诉坎温老人。
这下坎温老人的伞都能卖出去了。
可是回来的人说,坎温老人已经去世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做伞了。
纪录片里还有一个老人,在自家老屋的窑里烧土陶。镇子里其他的陶窑都开起作坊,给旅游景点做土陶罐子,卖给外国人赚钱。
老人说,一个三块钱,一个五块钱地卖。赚到钱了,烧陶的人都拼命做,把窑子烧坏了,把身体熬坏了。这个做我也做,最后留下来做陶器的人就没有了。
坎温老人走了,再也没人做伞了。烧土陶的老人有一天也会离开,那时候他每天照看的陶窑,以及满屋子色彩明丽的土陶器又该怎么办。
“这是一群从来不提工匠精神,却日日在践行工匠精神的普通手工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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