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门前,有些牵强,因为那棵树离我家至少隔十几孔窑洞,是二婶家的私有。但内心里我们都以为那是大家的。那棵树是什么时候长在那不得而知,记忆里它只一味的衰老,树杆很粗,三人抱不拢,却是空心,在空空的树膛里可以容纳两三个人。它的枝叶也是有一年稠有一年稀,好像后来逐渐死掉,才被砍了吧?在风尘仆仆的流年里,忙着长大,忙着挣钱,忙着完成一系列的人生大事,离开村子也好些年了,那颗树也早已忘在脑后。然而总有些夜深人静,安然独处时,那棵树便像聊斋般闪过脑际,伴随阵阵笑声,我才知道在童年的快乐里那是一棵不可或缺的树,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
那颗老柳树就长在村头一块空地上,一面背靠个土坡,三面住的都是人家,树下一块方方正正的大条石,刚好像个大饭桌。每到饭时,各家都端着自己的饭来到树下,围条石而坐,你叼我一口我蒯你一勺,吃百家饭一样不亦乐乎。
记得有一天下午,我妈去隔壁大婶家舀了一碗饭,来到树下,看着大婶的碗说,“呀?咱俩家饭一样?你吃我的看谁家好吃?”大婶从我妈碗里舀了一口说“我的有味,你的油大。”刚好大婶的女儿走过来说,“妈,我姨是舀咱家的饭。”一句话让柳树下的人们轰然大笑。因为我爸爸是工人,大婶她们常常说挣工资的有钱,肯定吃的好,所以才闹这笑话。
那时村里人还很多,没几个进城打工的,大家都靠种地过日子,四季分明,忙闲有序。除了春耕秋收特别忙的季节,那棵树下便是村人们休闲的集散地,许多闲闻轶事和村野八卦都从那里传出。遇上谁家有个正而八经的大事,那里又像新闻直播间,说话的和听话的都庄严而神秘。
鬼故事是最让人害怕又最吸引人的。每到中秋节的晚上,月亮又大又圆的时候,老柳树下会聚集各家好吃的,爪果梨桃,月瓶炉馍,有时还有饺子。孩子们更是直接拿来毡毯子,躺在上面,兴奋时就翻来翻去。先是家长里的聊半天,渐渐没了新鲜话题,鬼故事就该登场了。那时候讲的鬼故事很少有爱情的,大多是谁谁谁家冤死来寻仇诉冤来了,或者谁死的太突然丢不下人间事经常回来,每每这时讲的有鼻子有眼,听的人后背风飕飕的。从月亮升高讲到月亮快落下去了,四周影影绰绰,除了讲故事人低深的声音和听故事人偶尔一声怪叫,夜越来越静了,深秋的夜开始下露,有些潮气扑来。这时又该回家了,胆大的先送胆小的回去,然后自己再呼噜噜跑出家。
夜彻底静了。月亮落下山头后只有老柳树还摇头晃脑的守卫着村庄。用它那饱经风霜的驱体迎接下一个太阳升起,迎接又一天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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