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 44

另一头，里昂下午1点。

李庭正在回味6个小时前的会议。

彼时，他在线上，看沈君译对着苏小敏正襟危坐，还要刻意用右手盖住自己的左手。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沃华的过往收入，是沃华过往盈利能力的证明，但并不代表它将来的盈利潜力。因此，胜鸿更在意的事情是这背后的法律隐患。我们希望这个账目上呈现的，是沃华的一切，都合法合规。”

Lucia显然会错了意，她把Sophia拉进来，Sophia确实解释了“合法合规”，但是……

沈君译的意思是，你账都算错了，税真的没报得有问题吗？

李庭帮忙打了圆场，但其实沈君译这句话也提醒了李庭。

李庭开始着手整理自己工作的一切，包括纸质的文件，也包括电子文件，甚至包括……他抽屉里那个不知名的工牌。

Voir总部的工牌带子以葡萄酒的红色为基调，但这枚工牌带子以正红色为基调。

地地道道的中国红。

行政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中国子公司的工牌，却被保洁在垃圾桶里捡到。

自从几年前的那桩丑闻之后，Voir的行政部门约定俗成的规矩是让男性来和Gabriel Li对接，因此这枚工牌最终由一个男实习生交给了李庭。

工牌被细心擦拭干净，没有名字和照片，还很新，很奇怪。

李庭没当一回事，只是妥帖收好这块工牌，打算过阵子回国顺带着还给许玫。

至于他的一些敏感的文件……纸质版本基本上都被他提前扔进碎纸机，其他的则都被放在他的旧笔记本里，他还没想好怎么办。

直接销毁不可能，但是留在身边，万一真被反腐败局查，会有点麻烦。

李庭想了想决定先去找Aaron。

毕竟真要查，也查不到Aaron头上。

里昂是法国第三大城市，前二是巴黎和马赛。

李庭的别墅附近有一家博物馆，是为了纪念电影之父卢米埃尔兄弟。

他们是电影和电影放映机的发明人。

Voir集团的楼坐落在里昂第三区的商业区，离罗纳河很近，离李庭家里也很近，也就3公里左右，上班坐地铁算上走路半个小时。

他有时也会开车去上班，约莫10分钟，感觉一脚油门就到了。

里昂不堵车，只是城市街道限制了李庭的速度。

李庭之前跟沈君译提过的那辆车，是2015年法拉利推出的限量款。

它在2013年的日内瓦车展上首次亮相的时候，就吸引了李庭的眼球。

但那是一辆顶级的超跑，里昂狭窄的道路对它来说还是太委屈了，开上街也很招摇。

因此，大多数时候都停在李庭的车库里，那是他最贵的一件收藏品。

日常通勤，他开的是法拉利458……虽然，其实也挺招摇的。

不过他车库里的车就没有不招摇的。

最喜欢的还是La Ferrari。

说起来，要是回国的话，这辆La Ferrari，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卖是不可能卖的，但是带回国好像又很麻烦。

老了啊，有了羁绊，得留着钱养墨墨，还有他们未来的孩子。

这附近的居民，大多数也都长居于此许多年，在这里居住了9年的李庭竟然还算比较新的居民。

因此邻里街坊，彼此之间也都挺熟悉，走进哪一家店，都会有人和你亲切问好。

李庭也因为他的法拉利收藏癖而被周围的街坊四邻所熟知。

不过这周围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卧虎藏龙的，李庭最多只是“特别会花钱”，可能还不一定能够上“特别有钱”。

毕竟日内瓦车展回来之后，他偶尔和Aaron说起那辆超跑可真是让他眼馋。

然而Aaron说，“我打赌那辆超跑的购买条件十分苛刻，比如说，你在此之前得有5台法拉利才行，还不能有不良驾驶记录，身价的话……我觉得你的身价是够了”。

后来也确实如Aaron所言，购买门槛很高。

李庭一直都很好奇Aaron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情报，然而他的好兄弟每次都是耸耸肩，“知道就知道了，也没什么稀奇。我知道，所以我会让你也知道，这就够了。”

李庭的想象力还是很丰富，“你不会真是财团那个，Marguerite-Aaron……”

“我倒是想。”Aaron拿了个冰淇淋，“我要是他我还在这跟你逼逼赖赖？”

好吧，也是。

这条短短的小街，从头散步走到尾大概需要10分钟。

除开一家服装店，一家药店和Aaron的便利店，全都是各种风味餐厅和咖啡馆。

下午的时候，通常是咖啡馆人比较多，但是安静；但到了晚上，大家下了班之后，风味餐厅摇身一变成了酒吧，店里就热闹起来，每个酒吧都是一个不一样的社交主题。

大家会根据自己当天的心情，自由选择去哪一家，但总是每一家都会门庭若市。

Aaron日常就在家里看店，妻子上班，他5个月大的儿子此刻正被他抱在怀里。

见有客人来，他下意识抬眼打招呼，“Bonjour……Gabriel~”

金发男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一身淡黄色短袖，和李庭的淡黄色POLO衫倒也是相得益彰。

此刻他眉开眼笑，尾音上翘，带着几分俏皮。

两个人的确是很好的朋友。

李庭下意识压低声音，“你妹妹没在？”

Aaron的声音也很轻，“早就回巴黎了，3月份的时候，只是我老婆生了，她来帮忙照顾。”

“哦……这样。”

“你帮我看一下，我把宝宝抱到后面去睡觉。”

李庭点点头，Aaron走出来，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超市内侧的那扇小门开启又关上。

Gabriel这个名字，是法国一直以来都很热门的男性名字之一。

有段时间甚至排到了第二名，重名率非常高。

江墨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当李庭跟她说自己的法语名字也叫Gabriel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虽然有怀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其实面前的Aaron，他的妹夫，也叫Gabriel。

他的妹妹叫Bella，贝拉。

李庭一度对贝拉这个名字感到很不适，但他良好的素养让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他只是点点头，“很巧，那个给我带来麻烦的女人也叫贝拉，真是毁了这么美好的名字。”

随后Aaron笑了笑，告诉他，“我可以和你说说我妹妹的事。”

正是在Aaron的讲述中，李庭才知道，Aaron很疼爱他的妹妹，他的妹妹从小相貌漂亮仪态大方。她小时候甚至还学过一段时间的舞蹈，体态也很好。

Aaron拿出了妹妹大学时的照片。

标准的白人长相，一头金色的卷曲长发垂落过肩，李庭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那副世界名画。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但在李庭看来，多少清瘦了点，少了些他喜欢的独属于女性的躯体美；不过，每一个女性，都有自己不一样的美，这不是一种评价，只是李庭在心里默默描述下自己特殊的癖好罢了。

“可是她的婚礼，也成了她的噩梦。”

Aaron长叹一口气，“Gabriel Martin，也就是我妹夫，后来才告诉我，大学的时候，有个叫Tina的混血女生追过他。但Gabriel，我是指我妹夫，当时犯下了一个大错……后面我就叫他Martin吧，避免你听着不舒服。”

这个名字翻译过来，可以是加布里埃尔·马当，也可以是加百列·马丁。

马当是法国最常见的姓氏，甚至可以不必加上“之一”。

这个Tina，全名Tina Martin，蒂娜·马当。

马当大学的时候，看到蒂娜总是在上课的时候故意坐到他身边，又或者是给他买水来献殷勤。

其实马当后来也想到了蒂娜或许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但是他的女朋友也总是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也会和小姐妹出去逛街。

“你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场边上坐着一个女生，身材火辣得很；随后她过来给你递水，兄弟们艳羡的眼神，哪个男人能不享受这样的时刻。”

李庭点点头，“我不赞同，但我能理解。”

“但是我妹妹从来不会这样做，Tina是极大的满足了我妹夫Martin的虚荣心的。所以Martin没接受，也没拒绝，关键是Tina没公开求过爱，就这样一直默默地满足着Martin的情绪需求。”

本来就这样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真的“相安无事”，也就不会有这段故事。

Aaron的妹妹跟着小姐妹去到操场，小姐妹去给自己的男朋友递水。

……却看见了另一个陌生的前凸后翘妆容艳丽的女生，和彼时还是男友的马当举止亲密。

“我妹妹当时就走过去，质问Martin，‘这是你的，新女友吗？’”

李庭眼神一动，“这不是得吵架？”

“对，Tina果然是不知道我妹妹和Martin的关系的。”

来者不善，蒂娜挺身而出，可是那平时和自己有来有回甚至有些举止越界的马当，却站到了这个陌生女生的身边，“Bella，不是的，她只是我的朋友。”

再后来马当就开始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蒂娜，但是蒂娜不依不饶。

终于有一天马当爆发了，“我女朋友上次看见了已经很不高兴了，你换下一个目标好吗？”

Aaron描述得绘声绘色，李庭耸耸肩，“其实我觉得，Tina可能很委屈。”

“对，现在我们都知道她或许是委屈的了。只是当时，Tina和没事人一样，还和我妹妹道歉。只是后来我妹妹经常很容易拉肚子，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庭恍然大悟，“哦，所以Tina使坏了。”

“现在知道已经没有用了，当时根本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Aaron摇摇头，继续讲故事。

大学毕业的时候，妹妹和妹夫结婚的婚礼邀请了几乎所有的同学，蒂娜自然也收到了请柬。

但是当天，Aaron的妹妹在赶去婚礼现场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这个车祸的手法和当时戴安娜王妃那个意外非常像，仿佛就是一起模仿案；只是幸亏我妹妹还活着，但我妹妹的面部受到了严重的烧伤。我们赶到的时候，Tina直接朝着我妹夫笑了笑。”

李庭面色一沉，“那你们没报警？”

“Tina只是进去被讯问了一下就被放出来了，因为，车祸和Tina完全没有关系。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但是……”

Aaron努力压抑着自己想骂脏话的欲望，李庭拍拍他的肩，“跟兄弟不用客气，想骂就骂。”

“不了，不在这个女的身上浪费口水了。”Aaron平复自己的情绪，“后来我听说她来到了里昂，于是我追过来，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能遇到这个人。只是到现在也没有遇到。”

“你还有那个Tina的照片吗？或许我可以帮你问问。”

Aaron从手机里翻出了另一张照片，“我都没把她存在相册里。太臭了，我看到都会想吐。”

李庭接过手机一看，“你等一下。”

李庭快速在手机上搜索Voir Gabriel gossip Bella四个单词，而后调出新闻页面，“是不是同一个人？”

Aaron瞪大双眼，“这……”

“虽然妆容变了，甚至肤色也有些偏白，还戴上了眼镜，但一些基本的东西是一样的。比如说，她眼下的这颗痣。”

兄弟的血海深仇和自己的心理阴暗面叠加到一起，贝拉这个人顷刻间变得更加有“意义”。

其实之前，李庭也曾经托人悄悄打听，但却被维克知道之后制止，“Gabriel，够了。再打听下去，公关费用就白花了。”

李庭永远不会忘记，那天被无力感裹挟的那种沮丧感受。

Aaron得知后也只是笑笑，“不碍事，Gabriel，你的家乡有句古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

“说起来，我的小侄女现在出落得也和我妹妹当年一样好看了，给你看看。”

Aaron的声音把李庭拉回现实。

李庭凑过去看向Aaron的手机，“确实很漂亮。”

照片上的少女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金发碧眼波浪卷，然而气质却很优雅。

“我妹妹也因为女儿变得好起来了，我妹夫倒是一直都很爱我妹妹。他们确实有这个打算搬来里昂，毕竟巴黎确实不安全，几年前那场袭击……天呐，历历在目。对了，Gabriel，或许我可以再给你看一组图片。”

“什么图片？”

Aaron的声音奇怪起来，他边说边挑眉，“比较香艳的~图片~”

李庭被Aaron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但是随后屏幕上那张只穿着比基尼的清凉照片就让李庭忍不住干呕，“你哪里搞来的，这不是那个，Tina？”

“对。她勾搭上了银行集团，也就是，财团。还去了巴黎那个著名的秀。其实她这个程度，在那个秀上，可算是穿得比较多的哦。”

李庭拿了瓶0.99欧的依云，自己拿了收银枪扫了条码，而后自己操作pos机刷卡；Aaron见状，在机器上操作了收款。

李庭看见付款成功，才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倒是适合她。”

“说起来，财团那个总裁，就她背后这个男的，叫Gabriel Petit. 她怕是对Gabriel有什么执念吧。”

加布里埃尔·珀蒂，珀蒂也是一个挺常见的姓氏。

只是petit这个词，它是一个形容词，意思是，“小”。

尤其可以指，身材矮小。

Aaron的手机没有收起来，李庭又瞥了一眼那张照片。

他的眼神特意避开了她的脸。

有一说一，蒂娜肚脐上的黑色玫瑰，确实很性感。

撇开这张当年让他产生心理阴影的脸不谈，这个身体，倒确实符合李庭的喜好。

收银台后面的Aaron注意到了李庭微妙的动作，“看来你也很喜欢她的身体。兄弟，大家都是男人，大家都懂的。”

李庭只是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我有女朋友了，别的女人的身体，我不会有感觉。”

Aaron继续挖苦，“哟，这是打算为了女友守身如玉？”

“不然呢，往后就是我老婆。等下你老婆下班回来，分分钟我跟她告状。”

李庭使出了撒手锏，Aaron果然闭嘴。

他战术干咳了一下，“你拿着你的笔记本过来做什么？来我这蹭网？”

又探出身子，仔细看了看李庭手中的物件，“这笔记本感觉有点年头了啊。”

“对啊。”而后李庭压低了声音，“这是正经事。想拜托你替我收好。”

多年的默契让Aaron和李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彼此心照不宣，Aaron笑了笑，“我老婆还有5分钟到家。等一下她回来，你跟我到后面再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