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颜浣溪纱
一、
手心里的白糖颗粒散开,又聚拢在一起,那小撮阳春白雪是村庄留给我最初的暖和最早的甜,也是最美的善意。
石板路是大村落才有的,在我们村里的几百年历史上,只溪子脚那边有东条十来米的粗石路,那些粗石陷入到泥土中,并不打眼。其他东西纵横的巷子大都是泥巴路,人们把红土的泥巴路,黄土的泥巴路,铺上些煤渣防滑,然后被脚步踏得黝黑,结实,要下了雨,再出点太阳才会有油光可鉴。
天气好的时候,老曾祖母在巷子里摆张四尺见方的小四方桌,两张矮凳,唤过隔壁的老阿婆。她们饮用着缓慢的茶水,度细水的流年。轻轻夹一筷子炒豆,炒花生,油炒饭之类。说一说话,互劝一阵,端碗喝上一口。那份闲适仿佛不是因为饥饿,不是因为鸡零狗碎家长里短的忧愁事儿需要相互倾诉才聚在一起的。
邻着的两家打开吱呀的木侧门,阳光便从头顶流泻下来,它们想通过木侧门,但便被拦了下来,在地上投下不规则的狭长亮光。或长三角,或长四方,或多边形,这些奇形怪状都仿佛是由空气里的风吹草动而变幻多姿。
阳光里的尘粒逆光浮动,在巷子里追逐着嬉戏的孩子们你追我赶,隔壁的老阿婆我们也叫她一声“坝坝”,就和我们自己家的老曾祖母一样亲切。
隔壁老坝坝与我老曾祖母向来谈得来,他们家在村里是富人,而我们家是穷人。这种差距,我不晓得有多久远的事了。一个点得起火,买得起火柴的家庭,和一个住着牛棚,每天要去隔壁引个火,守着孤孙的世纪遗孀,她们有怎样的故事落在空巷,无人拾捡?
我们在沟巷边跨过来跨过去,不谙时间无涯的鸿沟。我们嘻嘻闹闹。木侧门时有打开。隔壁坝坝,偷偷唤过玩耍的我们。在每个孩子的手心里,倒一勺白糖。那是她在供销社买东西的女儿带回来孝敬她的,她不舍得自己吃,总要给我们一些,我们是许久许久后才听母亲说起的。
每每如此,她的长相威武雄壮的儿媳妇便在巷前巷后跳着脚骂。
“老不死的!又把自家东西顾给外人!”
“老货!又聚一起说啥坏话了!”
……这个村长或村支书老婆,她够精明,够有权有势,但她有太多要骂天骂地的事。我们是从来不喜欢她的,多少年里,虽住隔壁,从未走进她家的门。包括那个住着老坝坝的木侧门。
我们像风一样,奔跑在自己屋前屋后的空巷子里。轻盈如一梦。梦里的人剩下暮色四合下模糊不清的轮廓。想起来,某些遥远的影子,心尖上甜得发涩。
空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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