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池到圆圈舞蹈,《地上乐园》的这组图像覆盖了狂欢风俗、温泉疗养、酒神崇拜和女武神,水池既有清洁、治愈的一面,也有纵欲、污染的不净,既可以生出怪物也可以孕育美的维纳斯,既载动癫狂的愚人船,也能倾覆专制的父权或暴政。
为什么围绕水池的图像能跨越多个文化圈层、生成多重意象,甚至是相矛盾的?这就要追溯到水池的原型——“乌洛波洛斯”。乌洛波洛斯就是口尾相连形成环形的衔尾蛇。“衔尾蛇”在炼金术中是核心图像,它不断自我吞噬然后孕育再生,循环往复。
它的自我吞噬反映出一种“心理重力”,就像地球引力一样阻止大气和地球上的事物逃逸,自我总有被“心理重力”牵引而返回原初状态的倾向。当自我的逃逸速度无法超过吞噬的重力,自我就会被吞噬。但另一个相反的运动,是自我还在孕育生长,它通过消化原型的碎片给养了“自我”意识的力比多。随着增长它会发生变形,就像由胚胎的细胞形态逐渐分化出人形,想要脱离原型,最终表现为英雄割开母体,逃逸出去。
这种衔尾蛇的自我吞噬的返璞,是一种无意识的循环,它是大母神的原型。原型的特点是把正负属性组合在一起,它有矛盾、二重性乃至多价。就像水池,在功能上象征子宫,也象征吃人的怪物。这个原型最终抽象成一个圆形。
乌洛波洛斯环蛇作为起始的原型,不仅是象征大母神的大圆,而且是一个自身转动的轮,同时生育(母亲)和延续动力(父亲)。但当大圆变形成水池,增加了水的参与,它就逐渐分化出母性的特征。水联系起血液、羊水和乳汁,明确了怀胎、分娩和哺乳的特质。母亲逐渐分化出容器、洞穴的象征形象。
同时,乌洛波洛斯的吞噬与孕育的矛盾性也由父和母的合体转向只针对大母神的二重性,即善和恶的母亲(孕育)。善的母亲作为通行的意象,提供保护、给养、温暖和爱,不用详述。重点是作为恶的母亲的形态,它由乌洛波洛斯分化出其吞噬、恐怖的一面。表现为像饕餮的大口,连自己的子女都要吃掉。它由子宫变成了坟冢,虽然都是容器,但一个装着新生,一个盛放死亡。
由乌洛波洛斯分化出的恶的母神,比如印度的时母Kali,埃及的塔-乌尔特,希腊神话中蛇发戈耳工,包括前文酒神的女祭司中提到杀死自己儿子的Agave。另一方面,恶的母神也是英雄诞生的来源,只不过她们不是通过子宫的正面生育方式,而是通过类似将英雄吞到肚子里这样的磨难,历练英雄的重生。
英雄只有经历过破开恶母(通常表现为吃人的怪兽或地洞)的肚子重新出生,才能成就其英雄的身份。佛陀是剖开吞了他的孔雀的肚子再生,因此奉孔雀为佛母;忒休斯的英雄是战胜了戈耳工才找到金羊毛;而悟空的经历更是不断重复这个过程,从熔炉中、地洞里、掌心、铁扇仙的肚子等各种“子宫”中一次次重生。
因此,博斯选用【水池】这个从乌洛波洛斯之环变形出的图像,就可以横跨伊甸园、尘世乐园和地狱,用一个图式就能连接起三个语境和因果。它可以孕育圣洁、可以是性爱的浴盆、可以纵欲或叛逆,也可以是地狱里各种鬼怪爬出来的源头。
梦觉图像学306也许在你眨眼的瞬间,就会有一条蛇,一只老鼠,一个人来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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