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记

      在云南大理一带游玩，途中被一户白族人家招待。来到大理白族的家里，是一定要品“大理三道茶”的。

      一伙人围着坐下，主人坐在小桌前，轻轻地端起将眼前的一只烤茶专用的小砂罐，放置在一旁焰苗跳动的炭火上。紧接着，他往小砂罐里注入了一些绿茶，便端起砂罐，轻微地左右晃动。这时，满壶的清香从半掩的砂罐里溢满出来，顿时这翠色欲滴的清香便占据了整间屋子。霎时间，空气仿佛都沉浸在这纯粹的清香里。小砂罐里的茶烤成了蒿黄，主人往小砂罐里住了一些开水，只听得如闷雷版“轰隆”一声，清香中夹杂着一丝丝苦涩在凝固的空气中炸裂开来，填满围坐着的人的心灵。主人将砂罐中浓浓的茶汁斟入每一个搪瓷茶杯中，双手端给客人。

      接过茶杯，轻轻倾斜，让一股及其苦涩的热流缓缓地冲刷我的味蕾。这下子，仿佛天地间的明媚甘甜都被这一股突如其来的苦涩给冲淡了。回望从前，有多少失意的日子；背后的一路上，都是用苦涩的过往和不堪的记忆交织成的。

      我只品了一口，便放下了。这道茶是极苦的，酽涩的滋味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

      主人端起砂罐，往里边倒了些水，放在炭火上小烤一会儿。同时，他往小桌上的每个紫砂茶碗里加了些蜂蜜、乳扇丝、红糖末。这道茶并没有像前一道茶香苦得惊艳，直到主人将斟过茶汁的茶碗递给我时，我才感受到从茶碗中散出的清新气息。

      这道茶可真是可口，好像吮尽了万物间的甘甜。红糖末在碗中悄悄溶解，甜味在碗中扩张，在滋润着苦尽甘来的心灵。恍惚间，好像看到远处的星星明了。犹记绍圣四年，那个黄昏，天边的云霞显得格外的惨淡、凄凉。苏轼正走在他的贬谪之旅上。这在他的一生中已不是第一次，但这次的旅途，可以说是一去不归。显然，他也知道他的前方再无回头路。但是，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的惶恐绝望，更多的，是一种平和。虽然他身染顽疾，但是未曾消磨意志。望着天际那决然的霞光，苏轼乐观豪迈的笔下又是一番如“红波翻屋春风起，红波翻屋春风起，先生默坐春风里。浮空眼缬散云霞，无数心花发桃李。悠然独觉午窗明，欲觉犹闻醉鼾声。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没有任何的悲苦怆然，没有丝毫的责怪怨恨，只剩下超然的平和，换来的身心欢乐，即使过去是一路伤悲，却可以让平和的心境让自己的心灵愉悦，展望未来，幻想苦尽甘来的明天，总是甘甜的。正所谓：“初翻云开见灼日，苦尽甘来又一春。”

      最后一道茶，主人在每人的碗里加了些许花椒、姜片、桂皮末，又往里斟满茶水。这道茶的香气远不及第二道，只有将茶碗端至鼻下，才能闻到那热气腾腾的茶水中夹杂着的刺鼻麻味。细细地品，舌尖上夹杂着麻辣和香甜，这两种味道碰撞时，我的心灵确乎被震撼到了。主人对我们道：“这道茶就是最后一道‘回味茶’，其味甜麻香辣，回味久长。白语中‘辣’与‘亲’‘麻’与‘富’同音，因而这第三道茶也有祝福亲亲热热，大富大贵之意。”唇齿间留着一言难尽的茶香，便感到千百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回味无穷。

      正所谓“谁道人生好滋味，一苦二甜三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