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生的荣耀
村里人渐渐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适龄儿童基本都去上学了。但上学和上学不同，玉兰家的孩子成绩就像开了挂，总是保持年级前三的位置。其实，玉兰不识字，但她还是严格要求他们自觉学习，看着小的孩子写作业，谁要是开小差，她就用桃木棍子打手。大孩子辅导小孩子，相互监督，五个孩子形成了良好的学习氛围。
独眼龙卖黄烟挣了大钱，家里养的家畜少了，活儿相对少了很多，她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用在保证孩子生活上。尽管家里贫穷，他们生活也节俭，但凡是学习用品和工具书，应该有的，老师要求买的，不管多贵，玉兰总是想办法满足他们。当然，所有物质上的开支，都是独眼龙一人在顶着。月亮为了省钱，几乎不花钱，把家里几乎全部的钱都送到玉兰家。
独眼龙在村里带头种植黄烟成功了，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沾到光，渐渐富裕起来。独眼龙看着种黄烟的村民越来越多，就连整个乡镇都开始大规模种植。县烟草公司收烟叶时越来越挑剔，价格也一个劲向下压，独眼龙内心纠结起来。他敏感地意识到，种黄烟的红利将很快被瓜分完。玉兰的五个孩子光学费书本费生活费，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必须想一条新路子争取多挣钱。
他开始低调地四处到周边乡镇考察，发现山外的沿村公路边都开始大规模建二层洋楼，沙子、石灰和红砖用量大增。而他们村头的河沙量很大，简直泛滥成灾。他主动要求免费清理河道，大队干部以为他脑袋短路，有这么个傻子主动干活，还不要钱，到哪里找这样的好事？五勺子当即拍板，让他负责挖河道，清淤泥和河沙。
独眼龙雇了村里的几个闲人，开始每日挖河道。他买了几个铁砂网的筛子，把河沙淤泥过滤，清洗，洗得干干净净。他又雇佣了一台拖拉机，给山外建楼房的人家送沙子。刚开始村里人都以为他是傻子，白给村里挖河道，等到他大把数钱时，这才猛地意识到，他们才是真正的傻子。每车黄沙从净挣十五元，到后来的三十几元，独眼龙竟然发财了，每天都有几百上千块钱流入腰包。
等到河沙挖完，他又买断公路边的土地做红砖，一连十几年的经营，他成了腰缠万贯的农民企业家。但他心里总是记挂着五个孩子的学业，低调地挣钱，默默做玉兰身后的提款机。
大妮二妮在挖河沙的第二年，双双考上国家重点一本，老大考到上海交大铁路工程学院，老二考到北京外国语学院。而且更让人震惊的是：两个孩子分别夺取了当年山东省的文理科状元！
这个消息像扎上翅膀的鸟儿，传到四面八方。当年跟着农业专家考察的副镇长，曾到玉兰家送过一千元捐款，他现在成了他们所在县的县长。他听说了这件事，非常欣慰和激动。周末，他自己掏腰包，接玉兰全家去县城游玩，还请他们吃饭。玉兰比划着对他派来的司机说：“要，那人，去……”
司机不明就里，大妮红着脸给他翻译：“我妈说，如果去吃饭，要叫上独眼龙大伯和大伯母一家。”司机问为什么呢？大妮二妮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上学花的每一分钱，几乎都是大伯挣来的。”司机很感动，恭敬地把独眼龙两口子都拉上了。
在县城，司机陪他们到公园和商场游玩了大半天，玉兰和月亮都是第一次出门，高兴地哈哈笑，她们互相比划着说：“沾大妮二妮的光了。”
到饭点时，县长从百忙中抽空过来吃饭。他高兴地和每个人握手，对孩子们殷切嘱咐他们好好学习，给家乡人民争光。他激动地握着玉兰的手说：“老嫂子，我向你学习。我也是家长，但我家孩子成绩实在不能提。羞愧啊！今天我叫你们来，是向老嫂子学习怎么教育孩子的！”
玉兰激动地红着脸，指手画脚比划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紧张地指着独眼龙哇啦哇啦说：“他，他……”
县长笑起来，对独眼龙说：“还是请你谈谈教育孩子的方法和经验吧，我今天虚心学习。”
他们一起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饭，然后司机又带着很多县长送的礼物，回到村子。村里整个沸腾了。独眼龙和玉兰两家都感到无比荣耀，比挣多少钱都高兴。
大妮二妮的学院都知道了这个优秀学生的家庭背景，先后给玉兰家邮寄了四张火车票，还邀请玉兰到新生欢迎会上发言。这可把全家人激动坏了。孩子们着急，怕她们妈妈不会发言，玉兰笑着比划着安慰她们：“傻，他，会……”
是呀，他会！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是他以一人之力奋力抵抗。为了五个孩子的学业，他穷其一生为挣钱而努力打拼，生生把一个自卑的文盲，变成全县闻名的农民企业家。艰苦创业的日子，不管多苦多累，他心里都充满幸福和甜蜜。他感觉自己对得起死去的洪江。每到遇到困难时，他就在办公室里给洪江的牌位烧香，他紧闭双眼，低声念叨：“洪江，保佑我一直能挣钱。洪江，保佑我们的儿女都学习好，能成才……”
他每次遇到困难都在洪江的牌位前祈祷，果然每次都逢凶化吉。在他心目中，玉兰家才是他生命的救赎。
开学前夕，县长派了两个小秘书送他们去大妮二妮的学校。他还体贴地找人帮独眼龙写好了发言稿。独眼龙在孩子们的帮助下，背会了发言稿。
大妮上海的大学先开学，二妮、玉兰、独眼龙夫妇也跟着去了，还有那两个县委的小秘书。为了照顾玉兰的伤腿，独眼龙特意买了一个轮椅推着她。第一次出远门，他们兴奋异常。等他们一行到达上海火车站，校方竟然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不但派专车来接，而且年级主任亲自来接站。玉兰激动地哇啦哇啦哭。独眼龙和月亮笑着安慰她：“别，笑话！”
玉兰怕给孩子丢脸，慌忙擦干眼泪，扭捏地笑得像个孩子。大家都善意地笑着，亲自接玉兰上了车。
到了学校，门口有一群大学生拉着一块横幅，用漂亮的红色斜体字写着：“热烈欢迎理科状元朱雨燕全家”。大妮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么多年辛勤地学习，在艰苦的条件下苦苦奋斗，是残疾的娘用残废的身躯给她扛起一片蔚蓝的天空;是独眼龙大伯全家，给她坚实的后盾，让她们从来没为钱纠结过。常言道：“如果你感觉活得轻松，那是因为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是啊，母亲和独眼龙两口子的恩情，大妮感觉一辈子都报答不完，她唯有用一腔热血，为祖国和人民的铁路事业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才能对得起那些默默支持她的家人。
那一刻，所有随行人员都热泪盈眶。是大妮的优秀，让他们所有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荣耀。欢迎的大学生们一看到推在轮椅上的玉兰，激动地迎上来，亲热地叫着：“叔叔阿姨好！朱雨燕同学好！”
玉兰止不住掉眼泪，她太激动了。她哇啦哇啦对他们说：“啊，孩，子……”
一个身体残疾的母亲却能培养出一个理科状元，让这群大孩子们钦佩不已。他们对玉兰竖起大拇指，“阿姨，你，真棒！”
这回玉兰看懂了，也平生第一次对他们竖起拇指，意思是：“你们也很棒！”
晚上，校方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仪式，给予了玉兰母女极大的荣耀。独眼龙作为玉兰家长在大会上发言，尽管他脸红脖子粗，讲话一口地方方言，但真挚的语言还是打动了所有的与会师生。是啊，在困难面前，有人屈服了，有人却崛起了。“只要不被苦难打倒，就能从苦难中汲取站起来的力量。”这是他发言稿的主旨。
大妮也作为优秀新生代表在大会上发言。她得体的装束，优雅大气的举止，侃侃而谈的睿智，还有从苦难生活中站起来的勇气，都深深震撼了听众。都说“和什么样子的人在一起，决定了你将成为什么样子的人”，这所中国名校，曾培育了一代代优秀的科技人才。大妮也下定决心，要成为中国人才库中最优秀的科技人才。她受到鼓舞，一定不负校方和家人嘱托，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一个有良知的科学家。
轰轰烈烈送走了大妮，他们沿途见识了南方发展的高度，内心倍受鼓舞。大妮留在学校上学，他们接着从上海赶赴中国首都北京。如果说上海是中国经济的脊梁，那么北京就是中国发展的心脏。她独特的文化氛围深深震撼了他们。二妮作为一个文科状元，也受到学校的重视。校方热烈欢迎她们全家到学校参观，并且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校长亲自接见了玉兰一行，感谢她为祖国和人民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大学生。玉兰感动地一个劲哇啦哇啦说：“啊，不……”
送走大妮二妮后，玉兰又开始加紧督促三妮四妮的学业。这两个孩子更聪明，都在初中跳了一级，高中跳了一级，明年就面临高考了。当然，第二年她们也都考出了优异的成绩，被两个外省的高校录取。
最小的男孩相对聪明的姐姐们，有些笨，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学习也很刻苦，成绩也很好。第三年高考时，他也成功考取了省内的一所名校。这回，县长亲自带人送他们全家到学校，还出钱让他们在沿途景区旅游。这回从来没旅游过的全家人都高兴极了。
玉兰把五个孩子都送到大学校园，独眼龙提供了百分百的财力物力支持。在孩子们心目中，他就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当春节拜年时，五个已经成年的孩子们给玉兰磕头拜了年后，又带着礼物到独眼龙家。他家虽然有钱了，但还是住着破旧的房子。孩子们心酸又内疚，恭恭敬敬地给他们磕头拜年。大妮声音哽咽着喊：“爸爸妈妈，新年吉祥！”
其他孩子也感动地热泪盈眶，动情地说：“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独眼龙和月亮夫妻俩感动地眼泪哗哗流，急忙拉起他们，自豪地哽咽着：“孩子，我的孩子啊……”
他哇哇哭起来。
这是幸福的泪水。这是人间最真挚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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