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泉又在看书了,仍然坐在那个半新不旧的绣着墨竹的靠垫上。
窗外,簌簌地下着鹅毛大雪,天色阴沉,却显得屋内温暖如春。芷泉早晨一般醒得早,漱口洁面后,便又取了前日来一直在看着的书细细读着,执了一支紫毫笔不时在裁成小张的雪浪纸上写几笔。家常在家时,芷泉并不愿意十分装饰,更兼五日前失足掉入池塘后身体还没好利索,老夫人心疼嫡孙女,免了芷泉的晨昏定省,因此今日她仍旧是乌发随意挽了个髻,发间簪了根碧绿的竹形玉簪,身着家常藕荷色缎面袄裙,倒衬得肤色没那么苍白。
春燕看小姐一早起来不好好躺着休息,又看起书来,心中不免担心身子不好,忙端来一盏桂圆党参粥放于桌旁,细声道:“小姐,你身体好容易好些了,怎的不多在床上休息会儿,这是小厨房赶早熬的粥,赶紧喝点儿暖暖胃。”
芷泉歪头看她一眼,十四五岁,比现在的自己大个三四岁,鸭蛋脸面儿,蜜合色肤色,梳着双环髻,只簪了两枚米珠做的小珠花,眼睛温和而干净,身上穿着碧绿色的交领襦裙配上浅绿色比甲。春燕还是喜欢绿色呢,芷泉心里叹到。她一直也想不通,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丫头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勇气为自己挡下那一剑。芷泉放下书和笔,没多说什么,春燕赶紧上前伺候着芷泉喝粥,好歹是勉强把粥喝完,春燕这才放下心来,小姐今日的胃口看来不错,她心里舒了口气。虽然小姐一直以来都是文文静静的,可是之前还有些孩子气的,自从五日前的意外之后,小姐越发沉默寡言了,也许是被吓着了,也就十一岁的孩子罢了,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有些反常。
春燕让小梅把碗筷收拾了下去,扶着芷泉躺在榻上休息,被子里早放了一个汤婆子,进去之后便从四肢百骸暖到了心里。芷泉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微眯着眼:那天的池水真是冰冷刺骨啊,若不是自己一直坚持,若不是春燕大声呼救,若不是御医及时赶到,若是任何一步出了岔子,自己就算不死,也得狠狠地伤了身子。呵,老天爷终究对自己不薄,让自己重获新生,也没拿走自己的记忆,两辈子的仇,只待日后慢慢报吧,这些仇人,一个也别想逃过。
春燕看着芷泉累了,便把帐子放下,鹅黄色的绣帐上是一树桃花,落英缤纷,色泽妖娆明丽,芷泉看着旖旎花朵,渐渐睡着。
“哎哟,泉姐儿醒了啊!我怕打扰你养身子,一直不好来瞧你,今儿听春燕丫头说姑娘大好了,这不,赶紧带上瑞哥儿来看看二姐姐!”朱姨娘牵着苏瑞踏进梨蕊阁,顿时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股脂粉味道。
春燕怕熏着姑娘,连忙把屋子角落里的一扇窗子打开一个小口,芷泉才觉好些。
芷泉不过睡了一小会儿便已起身,朱姨娘早前已经遣了小丫头过来说明午饭后会过来瞧瞧,因此芷泉稍微装饰了一番,鬓间加了一只小小的凤钗,衔着一颗珍珠加三颗水滴形的红宝石,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朱姨娘瞧了瞧,便看出芷泉家常随意戴的首饰价值不菲,虽然不显华丽,但那宝石和珍珠一看便不是凡品,心里想着自己多带着瑞哥儿亲近亲近这位嫡出的二姑娘乃是一步好棋。
朱姨娘出身不算差,也是一家商户的庶出女儿,因为长得有三分像芷泉故去的母亲,便被定国公萧朗纳了做姨娘。萧朗原配赵宛之为尚书府嫡女,和萧朗成婚后二人琴瑟和鸣,三年才有了芷泉一个嫡女,国公府的老妇人忧心子嗣问题,便做主将娘家的一个甥女纳进府中,也就是现在的国公府夫人谢如清,赵宛之在芷泉五岁时染病,缠绵病榻一年多才撒手西去,因为赵宛之重病期间,谢如清侍疾甚笃,萧朗和老妇人感其情谊,因此赵宛之故去后,谢如清便被扶正成了夫人,谢如清也育有一子一女,长女芷洁,次子苏玮,芷洁比芷泉还大了几个月,苏玮比芷洁小了三岁。
朱姨娘想着府中除了谢夫人,也不过就两房姨娘,那位每日里吃斋念佛,更无所出,自己少不得要替瑞哥儿今后的前程着想。因此,时常带着瑞哥儿去哥哥姐姐们处转悠,府内兄弟姐妹感情虽说不上深厚,但也不像一般大家中鸡飞狗跳。朱姨娘想着若是瑞哥儿虽是袭不上爵位,但是明年进学以后,好好考取个功名,在庶子中也就算是有出息的,以后在仕途上也会顺利很多。
瑞哥儿才5岁,一团孩气,来到梨蕊阁,和姐姐问了好,也就和丫头们玩起来了,又闹着要桌上放的碧玉白菜,芷泉和朱姨娘坐在椅子上聊了几句家常,见瑞哥儿喜欢,便唤春燕:“把那玉雕取来,牵着苏瑞弟弟来吧。”
朱姨娘带着瑞哥儿时常来梨蕊阁,得的小玩意儿也不少,这回的玉雕白菜确实有些贵重了,何况又不是苏瑞生辰,连忙摆手:“姑娘,可别。。。”
芷泉摩挲着鸽子蛋大小的玉雕白菜,触手冰凉温润,坠着墨绿色的络子,碧绿的叶片和白色的叶柄栩栩如生,小孩子喜欢也是有的。自己也不是以前那个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孩子了,何苦又给人家做了筏子挑拨。不如现在就送了给瑞哥儿,做了人情。“姨娘,你时常带了瑞哥儿来我这儿,姨娘你也明白,虽说母亲对我也怜爱,还是隔了一层,瑞哥儿来了,倒和我比大姐姐和玮弟弟更亲近,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苏瑞弟弟喜欢,便给他玩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