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2015,馬年的最後一天,任性地寫給自己。
「我們應該在天后下的。」非非說。
兩個小時之前,我和直系學姐從銅鑼灣下地鐵,走過Forever 21的小樓,橫跨了半條街的Sasa招牌,繞過一個小廣場,慢慢向維園進發。非非舉起手機,對著遠處高樓頂端白色LED燈圍成的『耶穌真主』和一個刺眼的白色十字架,按下快門。遠處年宵花市的燈火是暖暖的橙色,隱約發紅,顯得十字架很蒼白。
周圍密密匝匝都是人,人同人結合在一起,變成一種叫做『人群』的行動緩慢的巨型動物。前一天還是情人節,意猶未盡的愛侶在百德新街慢慢地前行,他們總比時間有耐心。
我緊緊地拽著非非的袖子不敢放,生怕走散了。當人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恍惚之間,更覺得孑然一身。緊緊擠著你的人們,對你而言,已經不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他們的存在以某種方式凝結了起來,成為一種物質,刺激著已然疲倦的神經,本應該產生的『激動』效果,硬生生變成了『飄忽』,我站得離自己很遠,在遙遠的某個地方看著卷在人流中的自己。我忍不住問非非,「你說不會發生踩踏事件吧。」比我大一歲不到的學姐翻了個白眼。
這種很蘇的感情在看見年宵花市入口的時候煙消雨散。從來沒有看見這麼多人,擠在由臨時攤位隔成的四條像小城市馬路那麼寬的人行道。很高的地方寫著『只准向前』。人還是多得嚇人,足夠讓幽閉恐懼症在醫院躺幾天,不過對於心智正常的我來說,非但不嚇人,倒挺安人心。
第一條街大片大片都是公仔,大的小的,從輕鬆熊到凱蒂貓,小販都意外地年輕,後來才知道第一條街上都是大學生的攤位。舉著綿羊公仔的男生用廣東話說著什麼,似乎是只要買一個小布偶就能獲得和等身綿羊公仔合影的機會。非非一撇嘴,「去年我來的時候,不用買東西也可以合影的。」我沒心思聽,看得也不是很認真,眼睛到處轉著找小吃。過去的半年讓人變得格外現實,明年就要搬家的人,買布偶無異於給自己找麻煩。味蕾的享受和飽腹的感覺才是當下的頭等大事。
一心奔著花來的我們倆,沒忍住先在糯米糍龍鬚糖雞蛋餅的攤子上腐敗了半晌,才慢悠悠地向第三條街的花市晃過去。
是我見識實在太有限吧,從來沒有在鮮花密度這麼大的地方呆過,薰衣草,天竺葵,五顏六色的富貴菊,嫋嫋娜娜的石竹花,一隻隻桃花捆成一捆一捆的,蘭花的朵兒前所未有的大(非非吐槽:「這是蝴蝶蘭啦!」),香味在十幾米外就聞得到。至於多肉植物和象徵着吉祥如意的小橘樹更是到處都看得見。偶爾看得到像『玫瑰海棠』這樣奇異的名字牌,就會對著那排粉紫色的話打量好久。攤主也不介意,笑容溫暖,就像……『過年了』那樣。
一個由頭髮斑白的大叔和兩位年輕姑娘守著的花鋪,花種不特別,但插得很精緻。各色大團大團的花參差地插成一個大瓶,叫人眼睛挪不開。非非舉起單反就是一通亂拍,一邊拍一遍讚不絕口,我在一邊喝著柚子茶饒有興味地看。等她拍夠了轉身要走,那大叔突然用廣東話很大聲的說:「再拍幾張唄,就不收你錢了。」我們兩一愣,接著就笑得喘不過氣來。
經過桃花攤的時候特別有買一束的衝動。想像中,買一個長頸瓶插一下,不需要太花力氣就能引春入室,是筆不錯的買賣。但是local妹子有言,買桃花要謹慎,雖然有『桃花運』的說法,可是古人有雲,要是在花市上連買了三年桃花還沒有 出pool就註定要在pool里待一輩子了──像我這麼迷信的人,還是……不要冒險了吧。
逛年宵花市,求的是『過眼癮,飽口福』,我們算是滿載而歸了。彷彿在這一個夜晚,我已經過完了我的年夜。
我們從銅鑼灣站來,從天后離開。花市有女孩賣唱,來的時候在唱《下一站天后》,我們離開時,她開始唱《喜帖街》。歌詞都好棒。
我想到前一天聽過的歌詞班演唱會以及我的新晉男神周耀輝的填詞;黃耀華上臺唱了首林夕填的詞,據說林夕為他患上抑鬱症,聽到他歌聲的時候居然能對大詞人的多情夠理解一二。香港的填詞人比詩人更纏綿,同時又更『規矩』,對押韻的執著近乎強迫症。粵語歌詞尤其誘人之處是種奇妙的古風感,表意似是而非,朦朧地撩人。
就像我眼中的這個城市,我依然是看不懂它,興許是我心思不懂拐彎,興許是它實在有太多面孔,興許是我和這座城的相處模式,比起和諧共處,更像互不侵犯相敬如賓。它接受我的存在,我則自顧自棲身於此。
「小妝檯梳化雪櫃及兩份紅茶/溫馨的光景不過借出/到期拿回嗎」
「在百德新街的愛侶/面上有種顧盼自豪」
哪一面是真的它,哪一面又是真的我。這裡的年味可以很濃也可以很淡,可以很冷漠也可以很柔情──若是我自作多情,會不無誠實地加上一句「就像我一樣」,但是越來越能明白,真相是這個城市就像一個人,『人性』才是香港的真面目。複雜就是簡單,沒有單純的『真相』,面面皆真。
歸屬感的缺失,大概是沒辦法解決的問題吧,偶爾矯情的覺得自己實實在在漂泊著,有時又覺得不過是日常。介於波瀾不驚和驚濤駭浪之間,或許是種健康的常態?不要太正常,姑娘我還屬於『Teen』的範疇,還有一年才畢業呢。不要太『異常』,否則就像五十度灰中的香豔場景,一個小時之後,感官就開始麻木,後面年輕觀眾都失去了起鬨的興致。我喜歡現在的節奏,儘管總是難以遏止地覺得自己似乎踩在棉花糖上──生活的質地比雲朵結實,比瀝青地面軟乎。有一些時刻新的願景像春天的花苞冒出來,成為把我對餘生的希冀變成對未來的憧憬的元素。
「在下個車站,到天后當然最好。」非非用國語說,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呆呆的對著前面的路發呆。交警大叔用一根繩子把狹小的馬路攔起來,讓行人過,等紅燈亮起,在慢慢把繩子來回來,攔住路人。公交車用我在香港從沒見過的慢速晃過去。
「你講咩嘢?」我故意用我會的為數不多的粵語問她。
「《下一站天后》的歌詞啊,」她說,「我們應該在天后下的。你看,過一個馬路就可以到維園了,根本用不著走那麼長的路。」
「是啊,差一站天后。」
從花市回來,我磨磨蹭蹭不想做essay proof reading,雖然明天就是deadline了,reference的格式似乎還有一點問題沒有解決,但我就是忍不住胡思亂想。Movie analysis選了一部最常見的rom-com,我都能看見Rita的bored face以及Vicky在Sem 1嘲笑我『play safe』時的smirking face。無所謂了,我打了個呵欠。
PS: 我不應該喝了五杯紅酒之後在麻將聲和春晚的雜音當中亂打字的。
──大家羊年吉祥,萬事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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