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来的这几天,人们都在谈论各自亲戚朋友的孩子考了多少分数,过了一本线还是二本线。我避免跟人们谈论这个话题。只因为,我并没有上过高中,也没有参加过高考。可我的的确确是211大学的全日制硕士研究生。
16岁那年,因为一个当时比较正确的决定,我跟高中擦肩而过了。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社会有一个全日制的大学学历是多么重要。这已经是无法弥补的事情了。
我是生长在西北农村的80后,我上初中那会儿,考中专还是一条可行的路。于是,又勤奋又爱学的我就稀里糊涂上了西安医学院的护士专业。上了半学期后,我发现并不喜欢这个专业,然而我的家庭并没有能力做出退学的决定。尽管,这在今天看来是多么简单的事情。我就这么错下去,一直错了三年,毕业了。
毕业前,我通过了一所211大学的成人高考考试。那时候,2002年,成人教育是可以脱产学习的,和全日制的学生一模一样,在学校住宿、上课、学习,师资都是一样的。就这样,我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学了汉语言文学。一晃就是四年。毕业后,我很幸运,进了一家报社,成为一名职业的写作工作者。
等出了社会以后,我终于明白,这个社会是以三六九等论人的。他不在乎你的兴趣和梦想,他在乎你什么出身,在乎你能产出什么作品。后者我们可以通过努力和勤奋证明给别人,但前者却成了我深深的羞辱。生性好胜的我几乎抬不起头来面对我的学历。谁能想到,一向以学习引以为傲的我有一天会以此为深深的耻辱?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我下定了决心要考研究生。其实,这个决定在我从那所大学的继续教育学院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暗暗下了决心。至于为什么没有考研,当然是经济问题。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我的心态。沉重的压力之下,我几乎没有学习的心情。
现在好了,有了一个可以赖以为生的工作,可以一边学习,一边上班。我身边很多人都没有一个光鲜的学历,他们也是凭借一支笔写出了自己的人生。我却没有办法。当然,我工作的地方没有给我解决事业编制也是导致我深深自卑的原因。我把这一切归咎于我没有一个好的学历。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本科生多如狗的今天,我就不能有一个正常的全日制的本科学历。哪怕二本也好。
2014年,我辞职了。离开了工作了七年的单位。我进入全身心的考研当中。在此前的几年中,我没有间断地学习了英语、专业课。试水考了,分数也是很有希望的。终于,在痛苦而漫长的复习之后,我过线了。进入了目标院校,面试也无悬念地通过了。我感觉新生了,我在朋友圈写了一句话,我说:被黑巫师的魔法笼罩的大地突然明朗了。这种新生的感觉并没有能持续很久。开学后,我没能如愿分到选填的导师名下,而是分给了一名资历稍浅的导师那里。这都不是问题。我爱这所学校,我爱这里的每一个老师。然而,我的导师并不这么认为。她贬损我们。她带的很多学生她都贬损。跨专业来的学生,她质疑其基础;本科不是重点一本的,她更是贬损。我们都听明白了。她仍然要说,以后学校实行推免制度,不要你们这些冒牌军,要保证生源。我们无人吭气,她可能觉得我们不明白意思,她又说,学校里的导师都是分层次的,你们没有发现考在前几名入校的都是很大牛的老师吗?我真想说,我很差呀,所以配你了。但是,我们都忍了。只能忍。否则,怎么毕业呢?我要的兴趣和梦想,再一次泯灭了。民国的大牛们,并没有多高的学历。我很清楚,像沈从文、陈寅恪,鲁迅也不是什么排名前十的名校毕业的。可,人们不管呀。加之后来的就业,很多单位都在看本科学历。我的心真是沉到了谷底,我是从未有过的的自卑。
我又一次很幸运,找到了一个省会城市的事业单位,带编制。这有运气成分,但也是这个研究生学历直接带给我的福利。
然而,我仍然很自卑。我想,这真是一生的污点。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不够勇敢吗?我做错了什么?犯了偷盗罪?还是杀人罪?如此受人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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