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无聊了,会做些无聊的事。年轻的时候,喝醉了酒打电灯泡,老了,跳广场舞。这都要原谅的。我介乎年轻与老之间,两搭界又两不搭界,所以,我买了一把电钻,在网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买。等货的那几天,我还特兴奋,想着打口钉子挂幅画,或者,把博古架上那根松了的镙丝紧了,特兴奋的,像战士等一把枪。是的,我需要一把枪,在日渐凋零的岁月里,仍冲锋陷阵。我觉得这是我的一种焦虑,中年焦虑,藉一把枪似的电钻,做弗洛伊德分析过的梦中的秃鹫。
那一天,我等来了我的枪。一把玲珑的电钻。说玲珑是对的,握手和钻杆是黑的,边角一线红,盈盈一握。我欢喜它。我试着将一棵镙丝打进了树里。树流出白汁,那是树的泪。试电池的时候,我发现其中一个是坏的,我愤怒地打了商家的电话,没接,我又愤怒地在网上留了差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愤怒,那时候,我的牙疼快好了,大儿子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小儿子上了初中,一个朋友还夸了我一首旧诗的一句不错。但我还是愤怒了,像条疯狗。人,有时会变成疯狗。问题,走在街上,你不知道谁是疯狗,连自己也不知道。也许都是。
第二天一早,商家电我了,说补个电池我,道了歉,还请我删了差评。我觉得我胜利了,像斗败了风车的堂诘诃徳,又像骂哭了西风的拜伦。那是一个好的淺秋的天气,我睡了个深深的午觉,看了几页《喧嚣与骚动》,然后,我想干点嘛。我决定把玄关上的那颗挂了个腊染的杂物袋上头的镙丝拧下来,换一颗。那个腊染的杂物袋是6年前在凤凰买的。镙丝上还挂了小黄绢包,包里一副字,阿弥陀佛,九华山惠深和尚给的。我启动了电钻。但弄错了方向,该拧出来却成了打进去。震动有点大。咣当一声,有东西掉下来,掉在我的手臂上,是一只瓷瓶。玄关架子上的一只红色的瓷瓶,2009年买的,一只呈葫芦状,一只呈花觚状。掉下来的是那葫芦,从我的手臂上跳下去,跳到地板上,碎成碎片。响声很响,如一记枪声。
我找了区新阶联发的理事水晶座补了葫芦的空,收起电钻,扫掉瓷片,然后开始煮黑茶。红瓶很红,黑茶很黑,加起来,《红与黑》,一部小说的名字。小说的主人公叫于连。其实,我们都还是想做于连。你说你不欢喜他,因为做于连的机会都没有,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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