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礼物

作者: 栾夏泽 | 来源:发表于2024-03-30 17:4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参加“馨主题”十六期主题活动,文责自负。

    01交手

    一更时分,街巷寥落悄寂,深秋的风穿过街巷,钱府门口的两盏红灯笼晃动得厉害,笼中的火苗似要熄灭。钱府天井的空地上映着闪烁的烛光,今夜的月被厚重的云掩住了大半。钱府所有人都聚集在王道士王越身后,钱大少爷由两个小厮扶着,挨在钱母身旁。

    “王道长,犬子的病就拜托您了!”钱老爷钱豹拱手道。“老爷是师父的恩人,自然也是在下的恩人,少爷应是遭了妖魔的道,今夜定当驱除魔气,还少爷清醒。”王越说完转身对着面前桌上的香炉快速地念起了法咒。突然,天地间刮起了一阵狂风,钱家有些人站不住脚跌倒在地,只有王越站得稳当,但从他额头上沁出的大小汗珠来看,来者实力十分强劲。

    一袭黑袍现身于王越上方,尖利的骨镰正对着钱家大少爷。钱家人见王道长面露惧色,也跟着紧张起来。若是平常妖魔,王越自然不放在眼里,遇之降之,现今却是死神前来收人,多半没有挽回的余地。王越壮了壮胆,手举一柄桃木剑,桌上摆着的一条条纸符仿佛下一刻就要凌空飞起。

    “王越,你身为一名道士,除的是恶鬼孽魔,如今为何要来干涉本使者的工作,你且退去罢!”黑色斗篷下的白色骷髅头缓缓张口道。钱家人看不见死神,只隐隐约约感到空中飘荡着鬼魂。死神的话语化作一道道音波,鼓噪着他们的耳膜,使他们心生阴森之感。“恩公于我师父有救命之恩,出于人情道义,我恳请使者放过大少爷。”王越的话在钱家人听来有些颤巍巍。

    倏忽间,死神将镰刀一挥,一道刺眼的白光劈向地上的人,白光归于死寂后钱家人均昏倒在地,了无知觉,偏偏王越毫发无伤。王越以为死神收走了钱家人所有人的性命,想与死神大战一场。“你口中的恩公另有其人,钱家大少爷完全是罪有应得,钱豹的命自然也是留不得的,无奈时机未到。”说完死神遁入了漆黑的夜色中,随之云层散尽,皎洁的月又显露出来,桌上的香炉、纸符等物品散落在地,现场一片狼藉。王越上前检查众人的情况,独独钱家大少爷没了气息。

    02转世

    一切都是暗的,这里有叫不出声的惨叫。许多鬼魂在等待死神将他们的礼物送来,好让他们能安心转世。各鬼魂期盼的礼物有差别,却也有共同之处,其中有放不下的挂念和迟来的正义。死神领着一名叫晓云的女子来到一口巨大的、沸腾的油锅前,当晓云看清锅中的三个鬼魂后,嘴里骂着禽兽和畜生一类的词。

    死神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晓云腹部的血液凝集的一个口子,仿佛在说——禽兽已入地狱,你受苦了!边上的其他鬼魂既痴迷于晓云的美貌,又为其遭遇而感到惋惜。

    “家母可还安好?”晓云一面问,一面淌下伤心苦涩的泪水。死神愣了一会,晓云又自责起自己不孝,本来爹爹已经不在人世,自己理应孝顺娘亲直至送终,可如今,话还没说完,晓云就泣不成声了。“你放心,会有人照顾她的,你只管走上桥,饮下孟婆汤,到下一世去罢。”死神用略带安慰的语气道。

    晓云一步步、缓慢地走上桥,死神叮嘱她千万别回头。矮小慈祥的孟婆见晓云过来,便递上一碗汤,叫晓云喝下。晓云接过汤碗,眼泪不争气地滴在碗里,好一会儿才饮完这碗汤。喝完汤后的晓云顿在原地,突然极大声地说了句——切谢死神,随即走下了桥。死神望着晓云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祝福晓云下一世过得幸福快乐些。

    03保密

    阴暗的偏房里,阿财、阿福和阿康聚在一起聊着什么。当阿康听到阿财和阿福说他们今天受大少爷之命把城东的一个姑娘绑回来时,阿康瞪大了自己的眼睛。阿福见阿康惊讶的神情,淫笑着解释道,“其实大少爷也不是第一次托我们这么干了,只是先前大少爷叫我俩保密,不能同其他人讲。但这次这个姑娘长得实在标致,大少爷甚至想纳她做妾,不料那女子不识好歹,竟不肯领大少爷的情。”阿康生性胆小,一下子听了这许多事情,有些缓不过来。阿康刚想问不怕人家找上门来或告官,阿财就抢先一步解决了阿康的困虑。“之前的多半用银两打发息事宁人,就算是告官,可县太爷就是咱们钱老爷呀,而大少爷又是县太爷的亲儿子,你说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再说那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阿福掏出用来装钱的袋子,在手中掂了掂,钱币发出清脆的响声。“管那么多呢?每次办完事大少爷都给咱们一笔钱,这数目对咱们来说不小呀。今晚的事阿康你可千万别往外头说,小心脑袋不保!”阿康着实被阿福最后一句话唬到了,一会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一会抱住自己的脑袋。看着阿康的傻气样,阿福和阿财齐齐笑出了声。

    就在三人即将入睡时,管家王福推开了门,招呼阿福和阿财去大少爷的房间,说是大少爷有事找他们。阿康想要一同前去,管家王福露出不耐烦和厌恶的神色,“继续睡你的罢,傻子!”说着三人走出房间带上了门,阿康为自己无缘无故挨骂而感到委屈,刚躺下又坐起来,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待三人走远后自己偷偷跟了上去。

    躲在树后面的阿康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看见阿福和阿财背着一个圆鼓鼓的麻袋从大少爷的房间里面出来,他紧紧咬住了自己的手,内心一阵慌乱和震惊。等他们走后,阿康借着暗淡的月光摸回了原来的房间。阿康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睡觉,认为一觉醒来事情就会变好了,旁人的事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呢,还是快入睡的好。自己今晚一直待在房间里,什么也没有看见,甚至阿财和阿福跟自己说的话现在想来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还是忘记为好。阿康一边不停地想,一边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很快他又像往常一样睡着了。

    翌日清晨,阿康醒来发现阿福和阿财没有回来,去找管家王福,只见他正如以前一样指挥下人搬东西,一切都很正常又不正常。阿康没有开口询问阿福和阿财的下落,整个钱府也没有人关心阿福和阿财这对成日跟在大少爷后面的弟兄。只是大少爷在阿福和阿财失踪后不久便疯掉了,成天说有鬼缠着自己,为着这事钱老爷操碎了心。

    04寻人

    晓云娘亲曾多次到官衙请求县太爷帮忙寻女儿,可一直都没有女儿的消息。于是张贴榜单的地方出现了两张寻人贴,一个是晓云娘亲贴的,一个是钱老爷派人贴的,前者寻亲生女,后者寻驱魔的道士。

    可怜晓云娘亲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离开人间,一直苦苦寻觅,四处打听,人憔悴苍老了许多,鬓角的一撮撮白发如日头底下的雪一般扎眼,精神也有点恍惚。在晓云去过的地方,她拉住一个路人便问——你见过我的晓云吗?你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吗?最近几年闹饥荒,民间一直在传朝廷的赈灾粮很快就运到县里,可很多人没熬到那一天就被活活饿死了。大街上饥民遍布,大家都没有力气回答晓云娘亲的问题,说不定晓云出去找粮食的时候被野狼偷袭了也不一定,可晓云娘亲一直坚信自己的女儿还活着。看着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众人也只能心生同情而别无他法。

    不知道晓云娘亲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她跑到县衙里头控诉钱府的两个仆人将自己的女儿给绑了去。她恳请县太爷将钱府所有的仆人召来公堂与她一一对质,县太爷面露犹疑之色,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晓云母亲的请求。不多久,管家王福领着钱府上上下下的仆人来到公堂,所有人来齐后,县太爷指示晓云娘亲一一指认并承诺自己断然不会姑息罪犯,定当严惩!晓云娘亲从每一个仆人面前走过,在她说完是不是你绑了我的女儿后细细打量每一个人的神情,不肯放过一丝细节。连续问了十几个人都察觉不到任何端倪。就在晓云娘亲快要放弃的时候,恰好轮到了最后一位仆人阿康,晓云娘亲问他——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晓云,不一样的问法打得阿康措手不及。他本来酝酿好的答案是我没有绑走你的晓云,可现在问他是不是他害死的晓云,阿康肉眼可见地慌乱了,不自觉地用双手抱住脑袋。晓云娘亲的目光立刻变得犀利,她一把抓住阿康的臂膊,质问道,“你把我的晓云藏哪了?”钱老爷见场面出了状况,暗中给管家王福递眼色。王福走到阿康面前,用鹰钩似的眼光盯住他,接着拍了拍阿康的肩膀,给阿康吓得哆嗦,如同触电一般。“阿康,是不是你绑走了这位夫人的闺女?快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王福恶狠狠地逼问道。阿康突然想起了阿福和阿财对他的劝告——千万不能往外头说,否则脑袋不保!于是阿康一个劲地哭诉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求老爷放过他。最终阿康入了地牢。

    05地牢

    最近牢里新添了许多犯人,多半是在坊肆给抓获的,饥荒闹得凶,县府又不发粮赈灾,故屡屡有人铤而走险,行偷盗之事。蜡烛发出的微弱光亮映在斑驳的墙上,每个囚房开一小口,地上铺着肮脏的杂草,蝇虫乱飞。

    “师父,徒儿无能,未能救下恩公爱子。”

    “你好生糊涂,竟帮着恶官做事,当初要你寻额头左侧一道疤的人替为师报夜宿之恩,现在看来此人早已不在人世,那一家人命途多舛啊。”

    “师父,钱豹额头左侧就有一道疤痕,怎么会?请师父明示。”

    “快进去,别磨蹭!”王越被这粗暴的声音喝断了思绪,只好睁开眼来。来人正是阿康,只见狱卒锁上牢门转身离去,阿康失魂落魄地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时用手拍打自己的身体。寂静的深夜里,二人无话,没有人说自己是冤枉的。

    翌日清早,送饭的将盛饭的碗一一放在牢房门口的地上,阿康盼着他再快一点,很显然阿康饿了。另一旁的王越悄声提醒,“吃了这碗饭,你就再也看不到太阳了。”听到这句话,阿康自觉将口中的唾沫咽了回去,挪回到睡觉的位置,看着其他犯人用手抓起碗里的饭就往嘴里塞,阿康害怕地闭上了双眼,双手狠劲地按住干瘪的肚子。一名狱卒走到阿康所在的牢房前,见碗里的饭一粒不少,便招呼道,“真傻子,饭都不吃,碗里的一块白肉专门留给你的,不吃你就等着变饿死鬼吧!”阿康仍然没有上前,狱卒骂了几声傻子后便离开了。

    一更左右,其他牢房里的犯人都已入睡,阿康极小声地骂了句——王福真不是个东西!一旁的王越知道王福是钱府的管家,于是问了阿康许多事。起先阿康支支吾吾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知晓了王越的遭历后,一直苦于保密的阿康忍不住将事情的根枝藤蔓全扯了出来。

    一日,一名狱卒正在各个牢房间巡查,发现哪个房里死了人就差人拖到外面丢了。王越在狱卒接近他们牢房门口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令堂的病怕是治不好了。”狱卒听到身旁这位道士的话时既诧异又有点恼怒,王越紧接着补了一句——我能医好这个病。

    06赈灾

    秋风寂寥,县里大大小小的寺庙前支起了棚子,僧人忙着给饥饿的百姓发放热粥,于是饥民们手托着肮脏的破瓷碗在寺庙前排起了长队。御史夏大人在县太爷钱豹的陪同下巡查每一处赈灾点,一路上夏大人连连夸赞钱豹赈灾有方。满面油光的钱豹每到一处赈灾点,总要上前关心一番百姓,握手告别时还大声地对他们说,“皇恩浩荡,黎民有福!”

    漆黑的夜色中摇晃出一个人影,王福刚从怡香苑里出来,明亮的月光衬出他酡红肥圆的脸,想必被花娘灌了不少酒。突然,王福身后窜出一个身影,一葫芦打在王福脑袋上,哐的一声,王福重重地倒了下去。阿康手里的葫芦在王福倒下去的那一刻也掉落在地,阿康紧张地环顾四周,很快背起王福抄着早已摸熟的路跑去。

    当王福醒来后,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三个人,最左边的是阿康、中间的是夏大人,最右边的是王道长。王福顿感大事不妙想逃,却被身上的绳索给死死绑住,动弹不得。夏大人是王越从旅馆里给“请”过来的。王福呜呜地叫不出声,王越拔开他嘴里的封口布,一句“夏大人饶命”便冒了出来。

    月光照着幽黑的树林,夜鸣虫发出沉闷的响声。王越押着王福,四人来到城西郊外。阿康卖力地挥动手中的铲子,没多久三具白骨便显露在四人面前。阿康看到白骨的时候吓得丢掉了手中的铲子,阿财和阿福真是为了钱财丢了性命啊!王福将这些年钱豹收受的贿赂、判过的冤案以及侵吞的赈灾粮全部供了出来。于是当晚夏大人便坐上王越早已备好的马车离开了。

    囚车里的钱豹被百姓骂了一路,更有几名孩童朝他丢去细碎的石子,没有人不拍手叫好。囚车行至行刑场,本是晴日当空,不知怎的乌云密布起来,所有人都在疑惑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只有王越清楚是他来了。宽大的黑袍、巨大锋利的骨镰以及阴森的骷髅头再次出现在王越上空。

    “现在可否将恩公谁人告知王越?”

    “至城东一间瓦房,偏时命危矣,速去!”

    来不及思虑,在刽子手斩下钱豹头颅的那一刻王越转身往城东奔去。

    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晓云娘亲。泪痕遍布晓云娘亲的脸,她没有去行刑场。她拿起桌上的白布,往房梁一抛,踢开木凳的同时泣声道,“云云,你等等我,娘亲这就来陪你!”好在王越及时赶到,将晓云娘亲救了下来。哭肿了的双眼却一下子瞧见王越脖颈处的黑色胎记,她恍恍惚惚地喊道,“你是宁儿?我的宁儿!”没等王越反应过来,晓云娘亲就死死地抱住了他。

    “都是为娘的错,那时你身患怪病,寻遍乡里也无人能医,为娘好狠的心啊,将你放在一卷荷叶上随江水流去。”

    “自那以后,生的男娃无不早夭,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好容易活了一个女娃,却遭人毒手。”

    ……

    07大礼

    众鬼魂见钱豹鬼魂已入火山地狱且永世不得超生,地府中响彻着无声的狂欢。“民间已告别饥荒,四季轮转于春,一切重新开始。新上任县长为王道士王越,此人公正清廉,爱民如子。若诸位已了无挂牵,请走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无需再苦于这昏天暗地里的煎熬等待,到下一世罢。”死神用悲悯的语气道。众鬼魂纷纷走上奈何桥,一声声“谢过死神”回响于整个空间,待他们走下桥,死神又开始为其他鬼魂筹集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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