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喵

作者: 雨润天泽 | 来源:发表于2020-02-21 19:47 被阅读0次

            走到山岗,你很容易就可以闻到焚烧的味道,如果你仔细分辨,这股味道里还有一丝香甜。对!你猜对了,这是有人在烤红薯。这个人背对着夕阳,从身材看应该是个小孩,在通红的夕光里,小孩的轮廓被染上了一圈金边。当你大声叫他的时候,他警惕的抬起头,眼光里充满了不友好。因为光照的缘故,你一下子不能看清他的脸,过不了一会儿,一切都清晰起来,那是一个黑红并且皴了的小脸。

            他是刚子,一个极不合群的小男孩。他跟我们年龄相仿,但很少和我们一起玩耍。他在孤立我们的同时,也孤立了自己。他发黄的头发倔强的翘着,刚子有三个旋儿,据说这样的人都是狠角色。

            此刻,刚子警惕的看着我们,看我们站在一边没有走的意思。他拿出树枝把地上的火炭扒拉开,里面的红薯已经烤透了,刚子不顾热,用袖子垫在手上拿着红薯走开了。

            我们凑在一旁窃窃私语,刚子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向更深的田野走去。我们起着轰,打闹着回家了。

            天即将擦黑,村里吃了饭和还没有吃饭的人都往一个方向去看热闹。我们几个小孩也跟着跑了过去。刚子家门口已经围了几个人,刚子在门口站着,刚子身边有一个大鸟,大鸟眼神野性中透着凶狠。大家似乎都不太认识,感觉像是老鹰或者鹞鹰之类的东西。刚子一脸的木然,大鸟则在一边蜷缩在一起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一个老者从人群走过,看了一眼大鸟没有停留径直往前走,嘴里喃喃自语道,这是咕咕喵,是夜猫子,夜猫子进宅,不是不来呀!

            人群一惊,大家才知道这大鸟是夜猫子,这东西可是很不吉利呀,大家躲还多不及呢,刚子竟然还把夜猫子带回家。刚子和大鸟如同瘟神一般,怕沾染灾难的人们开始悄然离去。我们也开始移动到更远的地方看热闹。

            突然,在不远处,一个身影如离弦的箭一样跑了过来,到了刚子面前飞起一脚把刚子踹倒在地上。众人仔细一看,是刚子的父亲。刚子的父亲气的脸都变形了,大骂,畜生,刚才拿走。

            刚子从地上站起来,不哭也不闹,平静地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抱起大鸟,向野地走去……

            那夜,我怎么也睡不着。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种不安。我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房檐,冬夜静的可怕,树枝被风吹断的“咔嚓”声被寂静扩大了数倍,谁家老头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感觉肺都快咳出来了……

            那个声音来了,在一切声音都凝固后,那个声音在某棵榆树上,先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咕咕_喵”的声音让不安的村人开始屏息静气。这个难听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我躺在被窝里,感觉后脊梁在冒冷汗。我不想去听,然而却像得了强迫症似的一声也没有落掉。那个声音是这样的,先是发出“咕咕”紧接着那个“喵”是个重音。

            终于,后院王老太忍不住了,她披衣服走出屋门,对着那个声音开始骂起开。王老太平时就爱骂人,此时她对着咕咕喵骂起来感觉有点滑稽,刚才的恐怖在王老太的骂声里变得诙谐起来。我躲在被窝笑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得以缓和。

            不记得王老太骂了多长时间,总之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晴天,晴天扫去了昨夜的恐惧,人们在吃饭的时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昨夜咕咕喵的叫声。当刚子从人们面前走过时,大家突然停止了谈论,刚子走远,大家似乎才顿悟,昨晚的一切应该源自刚子带回的那只咕咕喵。人们开始有些恨意,没事找事,如果村人发生什么不幸,都是刚子惹得祸。村人口径难得的一致。

            几个月后,焦麦炸豆的田野散发着勃勃生机。刚子吃过午饭便牵着牛向火龙沟走去。火龙沟野草茂盛,是放牛的好地方。村里很大小孩都喜欢牵自家妞来这里放。

            刚子不随群,大家也不喜欢和他一起。刚子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把牛缰绳扎在地里,自己则找个阴凉处睡起觉来。不一会儿刚子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此时,牛突然惊了,大概是蜜蜂蛰住了牛鼻子。它开始使劲挣脱缰绳,刚子醒了,他去拉牛,牛怒了,一把把刚子顶到在地上,然后用头死死顶住刚子的腹部……

            当人们看到刚子时,他的身体都凉了。那头牛一脸无辜的啃食着青草。

            刚子葬在自家地里,微微隆起的土包显示着对夭折的轻视。那土包上空的空气里仍旧充满了焚烧的痕迹,只是少了那一丝香甜。

            村人总是把刚子的意外和咕咕喵联系在一起。听到了吗,那天晚上,咕咕喵在刚子家树上叫了半天……

            那年刚子十一岁,再过一个多月就该十二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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