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觉时,妻还在弹钢琴。
她就会那么几首曲子,什么《阿里郎》啊《樱花》啊。妻弹奏有个特点,所有音节一样长,即使骏马奔驰的调子在她手下都会变成老太太拄拐棍的节奏——慢慢踏踏。不过她喜欢弹,喜欢到晚上十点弹奏让邻居举报的地步。
她一弹钢琴我就受不了,不是受不了她的琴声,而是受不了她的人声。每弹完一曲,她就转过身来问我“谈的是什么曲子?”这是考试的节奏啊。尽管我从小学到大学考过无数的试,可正在与电视剧里的情节同起同落的我哪有心思听她弹钢琴。见我不回答,她就来硬的,拿起遥控器。我连忙说弹得进步多了,并把她弹的调子哼一哼,她虽然不满意,但是好歹有个听众,于是继续。门口的小黑狗一见她弹钢琴就转过身去,把头伏在两个爪子之间,我就纳闷:有那么难听吗?听不过五分钟,小黑狗就呼呼大睡,妻的钢琴曲竟然还有催眠的功能啊。
在轻松甜味剂的睡乡,我又当了老师,在高考现场,有同学要我说题。
“我一说题,我就game over,完蛋了,老师也当不成了。”说完我潇洒地一挥手。这一挥手,真帅,可惜当时我手里没顶帽子,否则就是完美的一个挥手之间。
“呼隆隆”,一阵声音把我惊了,我一骨碌坐起来,来了个脆醒。哎,楼顶又装潢了,装潢的声音可以用丰富来形容:吱吱扭扭,是切割机和木头的摩擦音;呼隆隆,这是电钻在打洞;叮,咣咣,应该是榔头敲击砖块的长短结合音……
我把被子向上拉了拉,想蒙住头,可薄薄的一层毛巾被能顶什么用。我是个很能忍耐的家伙,虽然楼顶踢哩嗵咙催我起床,我就是赖着不起。从周一到周五,每天都发誓说:早早睡,十点,最迟十点半上床。可每天都破誓,不到十二点就睡不到床上,要是在床上在翻翻手机,那就到了次日临晨了。第二天的闹钟才不管你是不是睡得很晚,准时在6:35分响起,于是把闹钟再推迟十分钟,勉强短补一下永远睡不够的觉。欠债要还,因为债主不让,欠睡也得还,否则身体不让。今儿是个周末,一周所欠的睡眠我打算连本带利一次性还清,而睡个自然醒就是还清睡眠的“偿还证明”。
“噼里啪啦”,窗外的鞭炮声脆裂开来,在我耳边炸响。真后悔昨晚把窗户打开,要不多少还能抵挡一阵音波的攻击。
“楼上刚才装潢,这么快就喜迁新居了?”这样也好,从此装潢音可以听不到了。
“嘟——”一声长号,浑厚悠长闷喨,原来这不是楼上装潢,而是楼下结婚的节奏。果然,长号声一停,短促的鼓点骤雨一般落入我通道狭窄的耳道,一下就形成了交通拥堵。陕北婚庆,鼓点仅仅是开始。果不其然,高亢兴奋的唢呐呲牙咧嘴地爆裂出欢快的曲调,和直到现在都没有停的鼓点迫不及待地融合在一起,让我在陕北婚庆的交响乐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如果说唢呐加上鼓点还嫌不够红火的话,下一秒又有两种乐器加入了进来——镲和锣,于是我的懒觉成了法海经咒下受害的白娘子——翻来覆去强忍聒吵痛苦万分。
能把大地闹开一个洞的婚庆交响是爱红火的,可我爱山野一般的绿色幽静,再加上今日睡懒觉,所以我满心期盼着这首“陕北婚礼进行曲”赶紧结束。
“吱——嗵”,“吱——嗵嗵”,几支礼炮射入几十米的高空炸裂,我再一次乞叨“可以停止了,你这礼炮射入了空中,却是在我身旁炸开了涟漪一般的环形音波啊。”
一声长号,两点鼓声,唢呐三四点……几次三番,终于落下了帷幕。楼顶七荤八素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塞入我的耳鼓,就像你已经吃撑了,人家还要硬塞给你食物一样,我一阵眩晕,就像喝醉了一样天旋地转。我平时也喝俩口,我知道酒能醉人,可不知道声音也能把人听醉。
“阿里郎啊,阿里郎”,客厅里,妻又边唱边弹了。听着妻弹奏出的音律,再想想刚才恐怖的声音,我就像干渴得喉咙冒烟之时遇到了一股甜甜的清泉——
原来,妻弹得不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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