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镖客》看《大明劫》

《荒野大镖客》
《大明劫》

为什么把这两部电影联系起来呢?

的确是因为我最近连着看了这两部电影，先看了大镖客，又看了大明劫，时间上隔得这么近，自然而然容易把他们拿来对比。经典的电影自不必说都有好的编剧好的导演。反过来说，作为一个好导演，必然是精通创作的。那么对这两部优秀的作品，如果不嫌疏浅，就让我们以创作而论吧！

不必判断这两部电影孰优孰劣，因为似乎没有一种相对公正的方法。大镖客自然是西部片里的经典，广为人知；相比之下，大明劫就很冷门，但是知乎影评似乎一直有人给它平反，不乏一些把它奉为神作的人，主要讲的是在明朝即将灭亡的背景下，一个云游医生对抗瘟疫的故事。作为一部国产电影，它有着深深的悲天悯人的人文素养，还有一种古典的济世思想和家国情怀。这是中国电影向来意蕴深厚的地方。这是其一。如果没有明星撑腰，好电影很容易沦为高分冷门。大明劫就没有一线二线的明星，而且它似乎不急于取悦观众。所以它的商业味没有那么浓，给人一种风清气正之感。这是其二。大明劫的第三个优点是它的双线结构。把大明朝动荡不安的国家命运和医者仁心的庶民颠仆流离的际遇，以时空耦合——毫无交际的二者相遇了，一个小人物站在了历史的浪尖，决定天下兴亡，最后不欢而散。你能随随便便感受到一种动荡不安，以小人物的性命攸关来衬托时势危急，实在是一种高明的手法。

以《大镖客》看《大明劫》
以《大镖客》看《大明劫》

然而不是说总体思路对了，就一定是好的了。若挑些毛病，我觉得关于崇祯的场景实在没有必要。主线是吴又可，那么故事就应该是从吴又可的视角出发；把两条线视为平等，的确是扣题了，扣大明的题，扣劫的题，但是从小人物的视角随随便便拉到皇上，从“野”直接到“朝”，这种上帝视角让人心理不适，似乎失去“天高皇帝远”的无力感。另外，皇帝所想所做和一介草民大不相同，衔接段不好处理，材料难免脱节，很难不留痕迹。设想一下，如果把这个主题放在一边，先把内容完善，是否主题影响内容的情况就不会发生了？一般人的写作都是按照这种方式，最后定题，根据素材的构建一锤定音；而高手呢，具备丰厚的材料储备和强大的组织才能，针对主题来处理和安排素材。这本就是创作的唯二方式，前者属于有感而发，后者偏于应用。种种原因吧，前者不合适，为什么不选择后者来避免整体扭捏呢？这也算是手法选择上的不合理导致结构上的纰漏吧。反观大镖客，作为一部英雄电影，镜头几乎就没离开过东木叔，我们也没有因此觉得无聊。导演死死地抓住东木叔的举止、表情，依托一条复仇的线性情节，激起了很多附属情节的浪潮，比如酒贩最终团灭军火贩，女主一家团圆逃出边境等等。这部电影不仅仅是塑造一个传奇故事这么简单，它其实利用了特殊反映一般，利用个性反映共性。人人心里都藏着个人英雄主义的赌徒式的热血。

以《大镖客》看《大明劫》
以《大镖客》看《大明劫》

以内容而言，大明劫里一代动荡的历史背景和严峻的治瘟形势，比之大镖客里东木叔和一伙走私犯、强盗的斡旋，可以入手的点应该是远远超出的。但是我们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小故事讲述得有滋有味，大故事难以把控、内容泛滥；一个点可以处理得滴水不漏，一个面则被折磨得千疮百孔。其实像很多优秀的历史剧，可以把浑厚的风格发扬到底，始终比不伦不类好。但是大明劫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真的有待商榷，感觉并不是细节描写，而是强行灌输一种人伦理念，而且量有点多了。

我们讲，文章在选材上是最严格的，你想了20句话，最终可能只留下两句话。内容上要精挑细选，这是一个创作者最基本的职业道德。那些叙事拖拖拉拉不知所言的电影，只能说明要么基本功没做好，要么就是受了市场的影响。一团杂七杂八的五味杂陈的大杂烩是最低级的手艺。在日常积累“聚材”上是来者不拒，细大不捐；但在最不应该的“选事”上，大明劫有点“细大不捐”了。像什么戴立忍杀死粮仓主簿，发现了他的女儿；还有戴立忍夫人被逃兵劫持的那一段。实在让人看不明白，导演难道想表现赵传庭的残忍嗜杀吗？还有吴又可老师固执己见，最后自己也染了瘟疫，临死又撞到刀口上。我知道，夫人宅心仁厚，选择宽容；主簿还没来得及疼爱女儿就惨死刀下，而女儿一定会留下阴影；还有老师思想顽固泥古不化……这些都是很好的故事，别样的人生，但是诸多爱恨情仇，在一个大疫泛滥生死存亡的背景下，又何必如此强调呢？搞得居然有一种《罗曼蒂克消亡史》的味道，最后只能得出论断：确有优长，亦有瑕疵和争议。拿篮球之道来看，一个球员在技术层面上必须消除所有人的争议，这样我们才能评断一位球员有没有瑕疵。为什么威少、哈登以前的防守饱受诟病，因为他们的确存在这个问题，更是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既然给别人留下了可以探讨是非的空间，那就无怪出现争议了。

以《大镖客》看《大明劫》
人物性格都交代清楚真的好吗？

导演为什么难？就难在他要表达的东西上。要想表达，肚子里得有东西才行；表达要好，就要摆脱平庸空洞。我的自我感觉是，写不好东西的原因，大多数情况下在于内容的匮乏。这个内容，最常见的是个人随时生发的感情和心得，而感情若非强烈至极，或者压抑发酵达到溢出的水平，否则很难拿来做材料，因为太平凡琐碎了，你无法找到一条细节链把情感串联和诠释出来。这种串联和诠释需要的载体，或者说素材，来自足够的恰当的经历；而大多数人都缺少获得优质经验的那种细腻和敏感的心灵触觉，以及过目不忘的记忆容量。还是那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明劫这种历史性故事，是导演所不能亲身经历的，这给创作增加了难度。如何把每天经历的平凡变为不平凡，如何提取、改制一些生活的琐碎，并且把它们水乳交融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就是导演的工作。换句话说，导演的思路应该是如何吹牛皮且吹的有格调。所以导演一般只需要做到超现实而且超得不离谱就行了，会让你觉得很真实的，是高水准的导演，还有余力再把其他的东西比如情怀、个人风格、精神导向融进去，就更加难能可贵了。若果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自然不会显得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