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边，MEMERY系列画展。
伴着初冬有着些许的寒意，不过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
夏天学生时代曾在这个叫做MISS的画廊打过杂，她自然知道这个画廊的主人是位辈分极高的华裔大画家，她教出的学生早已在画界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可谓桃李满天下。
说来也怪，MISS从未展出过除了此画廊主人以外其他人的作品，这次却十分之高调地向全世界展示MISSXU的亲手画作，方知这位同样是华人的徐小姐是周女士的所谓关门弟子，对之爱护有加。
Sharon对油画研究颇深，又向来对周女士的作品极为欣赏，自大学时代起便是MISS的常客。
Sharon带着夏天进入展厅，一幅幅画作如同落了春雨后的草木，那样生机勃勃地跃入了眼眸，是那般鲜活的才华，具有不可抵挡的魅力，恰与创作它们的人一样，美好可尽收眼底，却实属触手难及。
Sharon仔细地赏着每一幅的作品，平日里犀利至极的眼中尽是柔和之色，她同一旁并没有太多鉴赏能力的夏天淡淡讲道:“不得不说，MISSXU的水平已然可以称为艺术家了。”
夏天并不能看出什么头绪来，便轻啖道:“怎么说？”
“这MEMERY系列大多是非写实型的作品，MISSXU的用色十分大胆，每一幅画作都有精巧的形式构成，设计感十分强。”Sharon尽量用不够专业的语言向夏天解释道。
无奈夏天那厮实在愚钝，茫然的摇摇头。
Sharon也不恼，微笑道:“就这么同你说吧。前几年MISSXU被称为天才少女时，我只见过报上的照片，觉得不过是长相貌美炒作过度罢了。现如今，亲眼瞧了瞧她的作品，才觉得那句天才对于她，当之无愧。”
Merit. the. reward. 当之无愧。
Sharon的形容词。她一向心高气傲，鲜少肯定别人。能得雪伦如此之称赞的，那也便是徐怡确实有本事，她那天赋是与生俱来，娘胎里带出来的财富。夏天想，好在徐怡当年不曾弃了她那一双手的好才华，否则言之哥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严重点怕是要阻碍了人类艺术史的发展。
夏天想到这里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以手掩面，遮羞而恰如其分。
不远处，夏天的笑颜入了一人的眼帘，打巧得紧，出现在了他的镜头底下，快门落下，女孩温和的眉眼、弯曲的嘴角和那落在半空中的手臂尽数地镌刻进了那黑色高贵的方块中，用瞬间成就了永恒。
“画展规定不可使用相机，就算你是我请来的贵客，也不能例外。”徐怡同站在她身边的男孩说道，语气温柔至极带着玩笑意味。
“你若是想阻止我，便不会放任我将它带进来了。”男孩眼睛不眨地瞧着他相机下的姑娘，微微地笑着，惊艳了岁月的温柔尽数给了她。
徐怡随着欧亦的目光看向远处，看到的是一抹熟悉的身影，片刻之后，才发觉那竟是别了多年的夏天。徐怡虽则吃惊，在此能遇到夏天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转头看了眼，他能应了自己的邀请，这便也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阿亦，我在各地的画展零零散散也开了十多场，每次煞费了苦心请你来参加，总说太忙，这回怎的抽了空来伦敦了？”徐怡眼中闪烁着些许的好奇。
“本就要来，恰逢你的画展，顺便。”欧亦平淡地说道，目光并未离开远处半分。
“是吗？那可还真巧。”徐怡本就不是咄咄逼人之人，既然欧亦说是巧合，便当是巧合罢了。这个世上，巧合总是被赋予了神秘的色彩，次数多了，也就是缘分了。
有缘甚好。
欧亦连同身边的徐怡在画廊不起眼的角落中怔怔地站着，并未有过多的交流。徐怡是欧亦大学时代关系不错的友人，自然，那时多是因为陆言之的关系。到了美国，成了校友，一来二去的交集不多不少，交情仍在。后来才知，徐怡是母亲的得意门生，虽然他已经不大记得母亲的模样，记忆中是位极美的女人，他多年来屡次来伦敦想见见母亲，无奈那位母亲终是不赏脸，只能作罢。
“周女士近来还好吗？”欧亦平缓地问。
“你认识我老师？”徐怡微微抬头。
欧亦微笑，那的确是自己的生母，却不曾有养育之恩，这算是认得还是不认得？“不过是我敬仰的一位艺术家，曾经有过里面之缘。”
“老师这几年待在伦敦的日子不多，现也没了教学的任务，便满世界游历去了，最近好像在芬兰看极光。”徐怡提起这位恩师，满面的柔色溢于言表。
“她倒是潇洒，无牵无挂。”欧亦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徐怡笑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看着着欧亦目光一直随着前头的女孩移动，便开口道:“不去打个招呼？”
欧亦低了眼眸，满眼的温柔悉数消失了。冷冷地说:“不了。”
他早就习惯远远地瞧着她，默默地看她笑与哭。只要她在他的眼前，他在她的背后，如此，不需言语，她一转身便能看见他了。
徐怡看着欧亦冷下来的脸色，也不便再多话，转头再次看到夏天，却看见她停在了展厅边缘的一幅画跟前。她心头一痛，眼前莫名地模糊起来。
Sharon皱眉，恢复了以往的犀利:“这幅画的风格，在此展厅内，为何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笔触的稚嫩感也太失水准了。”
夏天看着这幅有夕阳有梧桐有男孩有女孩的作品，才惊觉是她曾在美国看到的那一幅。她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拧起的双眉，有些头疼，旧情难忘这档子鬼玩意儿真特么闹心。
“老马还有失蹄时呢，权当是画展上一个不起眼的bug好了。”夏天说道，慢慢地移动了位置。
Sharon点头，觉得对于一个年轻的艺术家不能太过于苛责。“你把一位风华正茂的美人比作老马也太不厚道了。不会说起bug，Summer你可是在我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夏天听罢，乐呵极了。无奈画廊中的人儿尽沉浸在艺术的世界中，安静得出奇，她也不好太过于放肆，压抑着笑声，声音有些怪异地说:“Sharon大导演，您能别记得那陈年烂谷子芝麻大点儿破事儿了吗？”
“不能，说好了记一辈子的。”
“真TM小心眼儿。”
“Big Bug！”
压着声音的有说有笑，有争有吵。
她俩始终保持着一些的距离，一前一后离开了画廊。
Sharon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对MISSXU的欣赏之意，全部被最后那幅败笔抹杀得丝毫不剩，心情不好。
夏天是个幻想主义者，她本无意赏画，想来偶遇故人，故人没遇上倒也被角落里一幅画作扰了兴致，也特么心情不好。
徐怡手机响的时候，欧亦正透过窗户看着不顾形象坐在外头台阶上默默郁闷的两位女子。
“喂。”徐怡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并未刻意避嫌。
对方是声音低沉的男声，说着一口纯正的英文，很明显的美国腔调。欧亦在一旁听得分外清楚。
“我知道。”徐怡听完对方的话，说了三个字便挂机了，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不似刚刚的淡泊随意。
欧亦看得分明，听得分明。微微一笑:“看来MISSXU每年盛情相邀我来看画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咯？”
“是ANOI的总裁，他听闻盛旗最近准备跨界入时尚圈，想跟你合作，托我……”
“托你探探我的口风？”欧亦轻挑眉头，十分之平静地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徐怡思虑半响，才回道:“他是我男朋友。”
欧亦煞有其事:“难怪。”
“什么？”
“难怪你当初要跟言之分手。”欧亦眼中净是澄澈之色，他心思藏得极深，鲜少表露出内心的厌恶之意，“不过，据我所知奥尼的总裁比你我大了十多岁，早就结婚生子了。”
徐怡听罢，不置可否，只是快速地低下了头颅，面如土色。
“与我谈生意上的事宜，算是公事，你我今日在此谈天赏画，这是私事。我一向不喜欢把公私混合起来算，你同他说，他要是真心想合作，便找个合适的场合，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欧亦顿了顿，淡淡地继续道:“大可不必让……女朋友，来多此一举。”
徐怡听着那重咬的“女朋友”三个字十分刺耳，皱着眉头听闻欧亦着不善的语气也有些不悦:“阿亦，我只不过以朋友之名来要求你什么，你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欧亦笑得无害:“你如果觉得不好交差，那我便说说我的态度，我无意与他合作。”
徐怡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欧亦继续微笑:“徐怡，你应该不知道，陆言之外公的家族产业，是国内互联网行业中的龙头老大，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十个奥尼加起来也敌不过，言之学医不过随了自己的心愿，并非是无权无势之后。”
徐怡听闻异常冷静，随即苦笑:“同我说这些干嘛，我徐怡如今也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不去依靠他人也能过活下去。”
欧亦轻拍徐怡的肩膀，若我那兄弟有一一半的冷酷决绝该多好，他也不至于每天纠缠着命运，想改了这不能同你比翼双飞的命数。
可命运是那样的强大，非你我等蝼蚁能与之抗衡。
夏天在后来的岁月中，由于生性勤恳兢兢业业，在工作中表现十分出色，也免不了地升值加薪，挣了些钱。她一直将一些心思藏在心底，费了一番心思去寻到徐怡，花了50万美元将那幅“败笔”买下，送给了亲爱的表哥，陆言之。
那时，陆言之已经是医学界里最年轻的院士，有了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仍然在看到画作右下角的清晰字迹时，心头为之一颤。并非心痛，只觉自己的青葱岁月中那份刻骨铭心，通通都同喂了狗一般。
那条狗是爱犬，喂它是心甘情愿。
陆言之转头抱住自己的妻子，温柔低喃，谢谢你啊从来不曾放弃我，让我的爱有处可使，让我的梦得以圆满。
妻子淡淡扫过画作的右下角，温柔地笑了。
A Broken Dream.
破碎的美梦。
碎了也便碎了，从不曾听说过502胶水能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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