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衣把烟抽完,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懒腰,招呼还站在门口的杨忠民过去,“过来过来,报到吧?派遣证”。杨忠民赶紧走到桌前恭恭敬敬把派遣证递过去。白衬衣把桌子上的花名册打开,找到杨忠民的名字边划着勾边对他说,“你分到研究所了,明天去所里报到,今天一会儿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来”。说着,从边上填好的一摞介绍信里把杨忠民的找出来给他,又递给他一个写给招待所的小纸条。
杨忠民边弓着腰感谢,边把介绍信等仔仔细细揣到衬衣口袋里。
出了厂部办公楼,再经过门岗来到马路上,杨忠民忽然心里有些失落,再没有刚看到厂子大门时的兴奋、紧张、新奇,反而有些沉重。回头看看红砖红瓦的厂部办公楼和土灰色水泥砌的大门门楼,心里想着,这下就是拖拉机厂的一员了,再也不是学生了,自己就要在这里工作生活。想想刚刚碰到的那个穿了印有校名背心的小伙子,也是今年分来的学生,怎么就为这点小事被干部处发配到铸造厂呢?杨忠民刚才偷偷瞄了一眼白衬衣拿出的花名册,发现每个人的单位都分好了,看来那个小伙子的是人家临时给他改了。以后自己要一直在厂里工作,怎么样才能避免小伙子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呢?自己根本不知道原因,可能自己的命运就被别人轻易改写了。甚至整个过程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本来心情很平静也很自信的杨忠民忽然对未来的种种未知产生了惶恐和茫然。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努力,把控自己的命运,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可是今天第一天来厂里报到,那个小伙子瞬间被扭转的轨迹,给杨忠民上了生动的一课。办公室那个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抽着烟的白衬衣对那个小伙子的种种不屑,提醒杨忠民,天之骄子的生涯结束了。那个时候,大学生被称为国家未来的栋梁、天之骄子。
杨忠民知道,虽然暂时他按自己所想分到了研究所,但是自己终究和那个被发配到分厂的学生一样,命运被机关的白衬衣们随意掌控。想到白衬衣脸上那种不加掩饰的得意和对分配学生的轻蔑,杨忠民就感觉浑身冰冷,他安慰自己,或许到单位,工作起来就好了,说到底,总还是要看能力吧。
杨忠民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有些能力,他还不知道,有没有能力不是他说了算。就像那个穿了印有校名背心还特意敞着怀的学生一样,他可能觉得敞着怀露出背心很潇洒,但是他不知道,潇不潇洒不是他说了算。
招待所不远,从厂大门口出来往南直走过两条马路,再往东转,走一两百米就到了。是一栋临街的五层楼,登记完,安排了一个三人间的铺位。这才知道厂里单身宿舍不够,每年新分来的大学生都要在招待所临时住一段,等各单位调出宿舍铺位再搬过去。
进到房间刚安顿下来,还没有来得及到走廊顶头的水槽处洗漱,有人敲门了。杨忠民觉得奇怪,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啊,他没有想到,进来的人他不认识,但是不久就成了他最好的同事,后来也成为他一辈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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