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路上,谁都有跌跌撞撞的过往,值得庆幸,这一路走来,都有一双期盼的目光,指引着我成长。除却父母,她是我最感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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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追溯到2001年的夏末,我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穿破旧的牛仔裤,斜跨着书包,一双刷洗地泛白的“环球”牌布鞋,大步流星地冲向教室,在门前一个踉跄刹住了脚步,只听见水磨石地板上呲呲呲的摩擦声,响彻了楼道。
“报告——!”
一双双陌生异样的眼光齐刷刷地向我投来,我且无比尴尬的用手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莫秋言,开学的第一天你就迟到,下次注意咯,快进来吧!”
说话的是一位接近五十岁的中年女教师,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味儿的普通话,戴着一副茶色玻璃的近视眼镜,手里正捧着一页本班的花名册。
这是我和陈老太的第一次见面,在我初中生涯的第一节班主任课。
我很诧异:“老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脸上又没有写字?”
“全班点名都在,就一个没有答‘到’,我想那肯定是你哟。”
002
开学的第三天,依照个头的高矮,大家重新安排座次。单薄瘦弱的我被塞进了教室中间靠窗的位置。从我的地盘放眼望去,前后都是女生,唯有同桌是个男孩。胖乎乎的,显得比我高大威猛。
是一场傍晚的自习课,陈老太值班,教室里特别地安静。灯光很亮,秋风微凉。
一圈巡视过后,陈老太下意识地在我的座位旁停留,我装作神情专注地阅读,不忘抬起头对她微笑;她对我没有作声,却言语细微的叫到我同桌的名字。顿时有一种苦逼被忽略地尴尬萦绕在我的心头,此刻恨不得把脸深埋在抽屉里,不见天日。
陈老太在我的跟前隔空冲着同桌嘘寒问暖,表现得特别关切。没过一会,或是出于职业习惯,又对我展开了一番劝导。
“莫秋言,你瞧XXX(小胖)多不容易啊,父母分开了,自己还那么独立……跟人家比比,你有多幸福呢!”
应是年少该有的叛逆,我不屑,一句“可以说出来的痛,便算不得什么”,记得这是当时的一句,非常流行的电影台词或是歌词。
陈老太用茶色玻璃的眼镜瞪着我,使我诚惶诚恐。
当她转身离开后,我用胳膊肘捣一下同桌,“喂,这老师是你家亲戚吗?”小胖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那她咋对你家的事那么了解?”我继续追问。
“好像是开学前写的那篇《自我介绍》的作文!”小胖答疑。
原来如此,可惜我在作文中只这样写道,本人男生,小学毕业,家住某某市,街道不详。中等身高,163CM,体重40KG,腰围不知,臀围不知……早知多写点诸如“身残志坚”、“无以为继”类似的话吸引眼球,博取同情。实在是悔之晚矣。
003
开学没过多久,我便和隔壁班的同学干了一架。原因至今已不再记得,只知道在没有动用任何武器的情况下,我以一敌二,打了平手。
我捂着扯破衣领的衬衫被叫到了办公室,胳膊上的伤口隐隐地疼痛。陈老太端坐在办公桌前,对我展开了一场义正辞严地审判。
“这刚开学没几天,你就学人家打架,明天让你的家长来一下!”
“老师,我可以不喊吗?”
“不喊你就天天罚站!”
“那我就罚站好啦!”
几个回合的对话,陈老太很是气愤,甩手从办公室起身离去。
如你所料,我接下来的命运就是罚站。一节连着一节,先是站在教室的后排,后是站进了楼道里。
这一站便是三天,从周三到周五,事情在周五的下午放学开始有了转机。
陈老太从楼梯口走来,站在我被罚站的教室窗外,拍了拍我的肩膀。第一次对我和颜悦色。那笑容荡漾着真诚,像是云敛雨霁的虹。连同茶色的眼镜片也泛着光泽。
“小莫,回去好好听课吧,以后记住了遇事不可再冲动。”说这句话的时候,陈老太的态度出奇的好。我略显疲惫地答声,更像是丈二的和尚莫不着头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弗乱其所为”。陈老太送给了我这一句话,成为了我整个初中生涯的座右铭。
当时的我,实在无法理解它的真正意味。直到后来我们从语文教材里学到了那一课,陈老太有意识的让我起来背诵。我饱含深情地大声背,陈老太心满意足地笑了。
004
大概是从那次我全然不知的家访之后,陈老太对我的态度有了360度的大转弯。把座位为我调整到了前排,相对醒目的位置。每每她的课堂上,时常让我起身回答问题;总是有意无意地培养着我的各种兴趣,锻炼着我的很多能力。遇见其他学科的老师,还不忘于人前把我“推销”,提出更高甚至更加严格的要求。而我,也像是撕下了伪装已久的面具,变得格外地笃定与释然。
那段时间,我的成绩进步得很快,并且爱上了写作。开始有豆腐块的文章发表在当地的报刊上,一时间成为了校园的“小明星”。
初二下学期,陈老太还为我向学校申请,特殊照顾减免了部分学杂费用。在义务教育阶段尽管不多,但让我获得更多的是感动和满满的元气。
诚然,那时的我落拓无依,常常饥肠辘辘,或是街头1.5元一碗的面条作以充饥。那是一个新世纪伊始,梦想单薄的年纪。诺基亚直板才刚刚上市,人们还较多地使用着数字BP机,一台普桑轿车就是土豪的代名词,一辆单车还算是一个世界。
005
到了毕业季,大家都在为中考异常忙碌,积极备战。我申请了提前离校,在家复习。只是偶尔回学校,去拿复习的试卷和资料。
看不到我的陈老太似乎不太放心,总是不间断地提醒着我,或是托其他同学转告,要好好学习。
我深知她的那一番用心良苦,或是于某个时间的节点,如雨后春笋般暗自地蜕变、长大。后来我在初中阶段最后一篇命题作文《假如》中这样写道:
“假如我中考落榜了,谁肯为我花高昂的择校费?我的家庭,我的父母都将无力负重;假如我中考落榜了,谁可以为我拾起生活的信念,和改变命运的稻草?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破釜沉舟,剑指未来!”
应是当时的这篇稚嫩的文字感染了陈老太,于是她在我的试卷上留下了很多的话,比我600字篇幅的作文稿纸还要多。
红色的字迹,字字力透纸背,如同镶嵌在我梦想年轮里的铮铮誓言,又如鼓舞着我不断前进的心灵密码,于日后每一个不断行走的岁月中,一直发光、发热。
006
那样一个蝉鸣聒噪的夏天,“非典”渐止,我结束了自己的初中生涯,也要与陈老太分道别。
我如愿收到了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即将奔向下一个驰骋的战场。之后紧张的学习,便与陈老太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在回母校的间隙去看看,她茶色玻璃框的眼镜下,永不变更地还是那些鼓励的话。只是她额头上的皱纹又深了,两鬓的白发又多了。
直到很多年后,一个人走过很长的路,遇见过许多的人,再也没有人给予批评与告诫。我怀念着当初的那些谆谆教诲,镌刻在心灵的深处,弥足珍贵。
007
如今辗转多年,我已成家立业,回到了当初的城市;而陈老太却已退休回到了上海,掐指一算应有十年的光景,未曾再见。
她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上山下乡的知青,七十年代朋友圈里有名的“才女”。很多年前来到了这里,把青春留给了北方的小城,献给了教育事业。
闲暇之余我们会发发微信,聊聊天,我很少会打电话给她。不是害怕她严厉的诫勉,诚然那份告诫是治愈年少无知的一剂良药。只是我尚且羽翼未满,生怕辜负了她的期望,没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偶尔会通过朋友圈看我的文字,并不忘评论,大段大段的,几乎一篇不漏,如当初我的作文纸上那些力透纸背的红字。
她也会通过我“美颜”过的图片来打量我,并一直关切,诸如“最近看起来瘦了,是不是工作太忙?”、“记得注意休息和饮食营养!”
这便是现今我与陈老太日常的交流方式,她在南,我在北;曾经她是老师,我是“问题学生”;现在她是家长,我像是孩子。
008
对了,忘记了交代,“陈老太”一称谓是当年不知哪一个淘气的学生给取的,这一叫便是很多年。
或许她并不知晓,自己茶色眼镜下严厉的目光如炬。但是如今想来,“老太”或又是一种尊称。因为于我而言,她更像是母亲一样,有时严厉,时常温暖。
陈老太,或许此刻写下这篇文之时,你会在四月和煦的春风里,捧起一本书来晒暖。或是邀约几个南方的时髦“老太太”,一起结伴旅行在路上,如你发给我的照片一样。
只是陈老太,很久以前就想写点文字给你,可惜迟迟不敢动笔。我想作为我文字上的启蒙恩师,我该写点高质量的东西为你。谁让你曾经那么高要求的“挑剔”我呢?
——好了,陈老太,最近又打算去哪旅行呢?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作者简介:
莫秋言,男,80后自由撰稿人,文化传媒人,写作十年,策划及发表文字百余万,作品散见于《意林》、《爱人》、《青年文摘》等报刊杂志、网络及电视媒体,擅长撰写心灵励志美文、人文关怀故事,文笔细腻有没,内容隽永深刻,常给人启迪和教诲。著有《愿你的青春永不散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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