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而居，躬耕于田。
日复一日，免不了枯燥；年复一年，饱经风霜；有艰难，也有喜悦……土地，于农民而言，是生活的期盼，也是生存最后的保障。
1
往纵横的垄沟里播撒上玉米，覆盖上细碎、潮湿的泥土。在赤色的烈日下晒上两三日，等待一场大雨的浸润，汲取了足够的水分之后，催根发芽，破土而出。
骡拉沟
骡拉沟，留存于记忆中已有数十年，爷爷中年之后，父亲年幼之时。
蜿蜒曲折、高低不平，与平原不同，受制于地形的丘陵山地，发达科技孕育下的现代农耕机器，效率和便捷程度，远远抵不上那些训练有素的役畜。
2
还清楚的记得，和小侄差不多年纪的时候，父亲时常奔波在外，买卖骡马。如今看来，似乎算得上是个生意人，但印象中，他身上最醒目的身份，是个农民。
每次买来新骡，为了买个好价钱，或者是受人之托，抑或是一时兴起，父亲会将新骡进行一番训练。驮、拉、运输、代步，除了基本的用途之外，能耕地、会犁田——到了父亲手上，这是它们下一次卖出时，身上拥有的新“技能”。
曾亲历父亲训练新骡的过程，每一次，我都胆战心惊。
年轻的新骡，性情时而温顺时而急躁，难以驯服。要达到标准，短则三五日，长则可达半月，不仅耗时费力，同时也考验驯骡人的技巧与耐心。
父亲驯骡，总是寻一块大而宽的农田，由他在新骡身后扶梨，发号施令，而我负责在前面牵引，新骡一般脾气倔，必须有人牵引，不然不会往前走。
横冲直撞、后蹄踢得尘土飞扬……新骡发起狂来，力大无比。以至于不是我被顶着往前走得飞快，就是父亲被拖着整块田的乱窜。
（新骡）要学会耕田犁地，就要能听懂“语令”。空旷的田野上，父亲口中不断吐露出怒骂和“语令”，每一声，都吼得震天响。萦绕在山间的回声，以及父亲满脸的怒容，让我心里阵阵发慌，仿佛下一次我犯错，面前的情景便会通通转嫁到我身上。
父亲总是在满头大汗中失去少有的耐心。我常常期许眼前的新骡尽早停止无谓的挣扎，乖乖就范，免受皮肉之苦。
在父亲手里，几乎没有一匹新骡，能幸免于难。失去耐心之后，我不知道父亲是出于愤怒还是多年以来形成的“技巧”，无一例外，新骡会紧紧被栓在木桩或者树木上，僵绳被收得极短，头部难以动弹。
石块碎了或者弹飞；木棍断了又找；锄头在新骡身上不断起落；僵绳在身上留下一道道浮肿的痕迹……起先，新骡发出阵阵嘶吼，后蹄用力后蹬，好像是在反抗；随后，喘着粗气，围着木桩或者树木躲闪，打转；休息片刻，父亲再次靠近时，是恐惧的后退。多数时候的收尾，是皮开肉绽。
再次拉进农田时，已经不需要我牵引，偶尔一匹“死性不改”的，再来一次！
3
我站在一旁，和新骡四目相对之时，内心剧烈的颤抖着，想要走开，双腿找不到逃离的理由。父亲不允许。
后来的很多年里，父亲用同样的方法驯服了一匹匹新骡，也用几乎相同的方法让我度过了童年。
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身戴农具，不会被拴在树上。
4
我心疼那些新骡，用清水清理它们的伤口；早晨或者傍晚去割下鲜嫩的青草；偷偷往马槽里放一些玉米。可我，无人倾诉，默默忍过一整个童年。
春播间隙
幸好，那些骡也见证了我的那些难捱的岁月，这是无言的诉说。
我并不总是受苦。有那么几年，农闲时，我和堂哥总是整日的在山上，一起看管两家的牛或骡。
那是少有的时光。满山遍野各色的花、盛夏的甘泉、深秋的金黄、蕨菜、折耳根、杨梅、野蜂……两个人嬉戏，从骡背上跌落，再痛都会忍着，两个相互看着对方，泪水滑出眼眶，忽然就笑。
记忆深处，有一朵云飘过，轻薄的云影落在地上，只是一层薄薄的阴影。
我不会忘记这片土地，还有那些骡。
土地、农民、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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