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欠人一命

关盼盼的生平，相关史料说她原为徐州歌妓，妙善歌舞，雅多风态。白居易看过表演，写诗赞她“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官封尚书的封疆大吏张建封喜爱盼盼，纳以为妾，建燕子楼让她居住。张建封死后“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

关盼盼的诗写得很好，《全唐诗》有存诗四首（一首是回答白居易“讽其死”的七绝，即笔者诗中有引号者）。这些诗都是张建封死后所作，其《燕子楼三首》为：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褪香消一十年。

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

这些诗，可看出她对张建封一往情深，怀念不已。经人传抄，白居易看了这三首诗，自称“爱其新作”，赞叹“辞甚婉丽”，于是欣然命笔，作和诗三首：

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寒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从诗中不难看出，白居易对关盼盼深切同情，所以才一唱三叹。

白居易与关盼盼诗歌唱和，却导致女诗人命赴黄泉。关盼盼之死，正如《全唐诗》的编注者所说，乃是因为“白居易以诗讽其死”。白居易虽然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但他生在那个时代，就脱不了“三从四德”等旧思想的束缚。他的封建宗法思想很重。正是这种思想，促使他以诗讽谕关盼盼“从死”。他居然给关盼盼赠送了这样一首七言绝句：

黄金不惜买蛾眉，捡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显然，“不相随”三字，你可以理解为感叹，也可以理解为责备。而关盼盼也是一个封建宗法思想严重的人。她接到白居易的诗，“乃反复读之，泣曰：‘自公（指张建封）薨背，妾非不能死，恐百载之后，人以我公重色，有从死之妾，是玷我公清范也，所以偷生尔！’”（见《唐诗纪事》卷七十八）于是，这位早已想过“从死”的女诗人，便给白舍人写了本文开头提及的那首示意绝命的答诗，毅然“旬日不食而卒”。临死，她口中吟道：“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污雪毫。”显然，她是含恨而死的。清初诗人方文写了《燕子楼》一诗说：“楼居十二年，风节自青史。无端白舍人，一诗迫之死。”

封建宗法思想，让白居易不经意就铸成大错，导致人生悲剧，欠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