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淅淅沥沥,又是一年清明。
四月四日清晨,我们驱车来到山海关墓地,祭奠我的父亲。
燕山脚下,长城关内,山海之间,便是父亲长久安息的地方。沿着蜿蜒小路,远远的仰望,座座洁白的石碑顺着角山斜坡迤逦而上,旧碑林立,又添新冢,层层缓缓,已渐至半山之处。
寒鸦声声,孤影凄鸣,青烟缕缕,盘旋升腾。松枝郁郁,翠柏森森,墓地里的风,有些阴冷。
走上一阶一阶的青石板路,眼前是整齐划一的碑林,纸花朵朵,香炉寂寂,前来扫墓的人们,黑衣素面,肃静恭谦。带着对先祖的敬拜,怀着对亲人的思念,在墓碑前轻轻地上香,供奉,献花,鞠躬,擦拭碑身,然后是不舍地离开。
也有许多年长的妇人立在那碑前自言自话,唠唠叨叨,仿佛墓碑里的人在仔细地听,她们悲恸不已,抚着墓碑潸然泣泪。
父亲的墓碑,静静地立在这里,有些尘土,被我一一擦去。摆上花篮,挂上花串,墓碑像穿上了新衣,不再那么孤寂。
父亲生前善饮酒,喜吃肉,每年清明,我都会给他带来纯烧的二锅头,拿出一盘蒸熟切好的白肉,在他的墓碑前依次摆好,轻轻地说:“老爸,我又给您送酒,今天您喝个够。”
墓碑上父亲戴着宽边眼镜,不再是那么威严,慈祥地望着我,好似在说:“我在这里很好,不用挂念。”
双眼迷朦,抬头望向远方。清明时节,柳芽鹅黄,田地里杏花粉红,小草青绿,燕塞湖的水,微波荡漾。再远处,是茫茫浩瀚的大海,汽笛声响,载着白帆的巨轮正在启航。山海关船厂的塔吊上上下下,高速路上的车流来来往往。
清明时节,莫道春来晚,已过山海关。
挑选古城边上这块墓地,母亲特意请了风水先生。我们想父亲也会非常高兴,他生前总想有着世外桃源,倘佯在山水之间,醉卧在桃林深处。这里有绵绵燕山,滔滔碧海,巍巍长城,朔朔古风,丛丛桃树,亦正合他意。
在这里,父亲纵可以高谈阔论,追古寻今,吟诗作赋,举杯畅饮。
在这里,他会大笑秦始皇,望长生临海求仙终未如愿;他会长吟毛主席的:“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他会同李白一起“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他也会醉唱:“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两边是故乡。”
寒鸦又几声,青烟升几缕,我在冷风中辞别父亲的墓碑。几许轻叹,几行清泪,风景无限好,风水有宝地,但终究是天人永隔,几度唏嘘。
驱车归行,一路在想:尽孝,还来得及,人生,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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