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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圣诞前日,气温骤降,三胖载着我们去看海浩,一团团白色的雾气从海面蒸发升腾,把远处的小岛都烘托到半空中去了。冬天的海本来就蓝得深邃,这么一搞,简直仙境一般。长这么大,在海边生活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想来俩胖子也是如此,在跨海大桥上,二胖和我的脑袋都扭向车窗,奇幻的海面让我们呆愣住了。
通常情况下,零下十几度的气温,我们是不会出来乱跑的,更不会来到海边来看风景,看来犯傻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福利,目睹到这样的景观,好了,彻底傻掉了。
三胖把车停在了海边,我的手机早已调到了相机模式,打算跳下车就往海边跑。又一想,不对,后座上还有个二胖。这家伙早上嚷嚷头疼,这阵儿还来了精神,非要跟着去海边看看。我先下车,双腿立刻被寒意侵袭,裹在腿上的加绒牛仔裤如同轻薄的丝袜,风一吹就透了。
拉开后车门,二胖慢吞吞地下了车,等她站稳,我看她歪戴着绒线帽,敞着羽绒服,气就不打一出来,刚骂两句,又被海风封口。蹲下来帮她系拉链,一个东西落在脚下,那是三胖的帽子,她刚一出车门,帽子就被刮飞了。
海边站不住,双腿冻得生疼,手机屏幕又暗,胡乱拍了几张就往回走。二胖却还纹丝不动,稳稳地拍着小视频。我想起来了,这家伙出门前套了厚秋裤,又穿了厚外裤,再加上长款羽绒服,难怪站得住。她还笑话我:特么的就你!叽了狗子似地往海边跑!站了没有三秒又往回蹽!
2
我想写写北方的冬天,很快就发现自不量力。北方的幅员如此辽阔,我生活过的地方微乎其微,我的描述更显得微不足道,只能算作北方一星半点的冬天。
我家在一栋老房子的顶层,位于离海不很远的一面小山坡上。面积很小,却很通透,三面都是窗户,牛逼点说,整个石道街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这样的老房子通常不太保暖,暖气也烧得马马虎虎,和三胖家的地热比起来,温差悬殊。如果让三胖描述冬天,她势必要朝窗外望去,冬天已被拒之门外,北风的聒噪或是雪花的覆盖,都是外面的事情。
我可和她大不一样,我把冬天让进了屋子,我和冬天有着对峙又和谐共处的微妙关系。
整个冬天,我家维持在十七度上下,北面的厨房更冷一些。如果遇到大降温,我可就忙乎开了,热水袋、烫脚和白酒是让身体迅速升温的好办法。冬天,我对白酒真是情有独钟啊,从三胖家拿回来的50度“玫瑰老卤”已经喝光三瓶了——好在一瓶只有二两半,看来北方人的酒量多半是靠御寒培养出来的。
三胖来我家玩,她把我桌上的东西往里一推,腾出一块地儿,摆上她用积分换来的小电锅,又从厨房拎来色拉油,开始煎豆腐,滋滋啦啦,烟气和香味在我的房间弥漫开来。
我说这活儿不是应该在厨房完成吗?三胖说不。她说你家屋子里冷,煎东西吃多有氛围呀,就跟在野外似的。嗯,有道理。不用远行,就能体验游牧民族的生活也不错。而这种福分,也只有在我家的低温环境里才能营造出来。我配合着烧了滚水泡茶,屋子里更显热气腾腾,牧民的冬窝子也就是这样的吧?
3
北方的冬天,天地静穆,万物闭藏。我也收拢了自己,裹在棉衣里、缩在被窝里、蜗居在小小的房间里慢吞吞地度日。若朝窗外看,路上的行人也穿戴得茧壳一般,行走缓慢,却是归心似箭姿态。幼儿园门前接孩子的家长,交谈起来吞云吐雾的,似乎每个人都叼着烟斗。
我在小小的房间里猫冬。喝热汤,剥烤地瓜,看电影、嗑瓜子。天黑得早,灯光在傍晚时分就亮了。我站在窗前,手放在暖气上,对面是小山丘,山脚下的大烟囱吐着滚滚白烟。对面的住户,有人正在阳台上做饭,忙碌的身影被玻璃窗的水汽洇得模糊不清。有一家人正在吃饭,他们围着一个圆桌,很安静地吃着。宅居的冬日,我觉得自己和橡子里的虫子差不多。放眼窗外,每个窗口都像果壳上的小虫洞,每个人都躲在里面过冬。
门窗紧闭,马路的喧嚣消失了,屋子足够安静,楼下剁菜的响动和隔壁电视剧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去年冬天,五楼的老杨头突发心梗过世后,我就听见他儿子大声和老母亲说,我上班的时候,你老是站在阳台上看我,你不冷啊!
4
冬天的寂静有着双重的功效,我可以用更慢的速度更专注地做一些事情,没有外界的干扰,时间多到用不完。我也会在久坐之后感到虚无和悲伤,这会儿,寒冷暗沉的冬天在我的感受里变得硬邦邦,我得要敲碎些什么才能从中挣脱出来。
我喜欢冬天,这个让我欢喜让我忧的季节。我愿意品尝它给我的所有滋味,我埋怨它,也感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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