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一口的苹果

题记：世上每一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所以都是有缺陷的人，有的缺陷比较大，那是上帝特别宠爱它的芬芳。

 

 小麦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当起了老板。

只是这个“老板”显得有点寒碜—— 一个乡村便利店掌柜。初中毕业后无心求学，许多同学往广州、深圳等繁华的大都市赶，但小麦却懒得奔那“苦头”，父亲老麦为了儿子能有点盼头，让他留下来经营家里的“老麦便利”，说得好听点是子承父业，其实不过是百无聊赖的营生。一开始每天拍苍蝇，后来纠结一群小混混来磕瓜子打牌，偶尔有卖买，随便敷衍着，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

小麦的头发在温润的岁月中疯长，并不时变换着红、黄、蓝的颜色，眼睛像覆盖着一块灰色的浮云，涣散而迷离。在这个多少有点封闭的小村落，他就像一株被六月的烈日打嫣了的小树苗，显得鹤立鸡群。

“这衰小子，又在赌！”老麦朝着店里的人群嘶吼，人群一哄而散。他每个星期会过来“考察”一两次，每一次都让他青筋暴起。有乡民更向他揭发小麦短斤缺两的事，这让他忧心忡忡。凭着传统农村道德人情社会里翻滚半生的经验，老麦容不得此种蝇苟之事，愧对乡亲。

小麦所处的地方叫华石镇，集市的街角，凌乱破败中透着一丝生气，菜贩子、摆地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偶尔逃窜着一两只呱呱叫的鸭子或是唧唧叫的小鸡。集市就像一个向心盘，把周边方圆十里内的各乡村民聚拢来，赶集、卖买，进行着各取所需的商品交换。“老麦便利”是街市的老字号，独此一家，向来以诚信经营在方圆乡民中树立口碑。

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在不经意间出现。一天，在“老麦便利”的对面，悄悄地冒出了一间小便利店，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卖诚信”。窄小的店门，别出心裁地镶着一块透明玻璃，擦拭得一尘不染。坐在柜面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她总安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塑。

有一次，小麦戴上近视眼镜，圆睁着眼故意探头朝对面望，看见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安静地坐着，商品货物摆放得整整齐齐，而且琳琅满目，小麦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更让他嘀咕的是，在透明橱窗内摆放着一个粉红透亮的苹果，缺了一个口，像被谁咬过一样。

这个咬了一口的苹果，每天都安静地摆放在橱窗里。小麦怀疑那是塑料做的，而缺了的口，是被老鼠咬的。

或许是图新鲜，进出女孩便利店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乡民笑容满面地提着各色生活用品来来往往。“老麦便利”显得愈加冷清了。

这天，老麦走进了女孩的便利店。进门时，不小心绊了一下门槛，橱窗内缺口的苹果摇晃了一下。

老麦眉毛皱了皱，以一种挑掦的眼光打量着一切。

老麦轻哼了几声。见柜台前摆放着精巧的篮子，货架上的商品贴着细致的标签，价格确实是实在！

想起了电视上看到的在超市自己拿东西自动埋单的情景。老麦提起篮子，随意拣了两包香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中的碎钱，想了想，又缩了回去。

“我没带钱。”

 女孩善意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噢？”老麦疑惑。扭头看到了墙上一张纸工工整整地写着，“亲爱的乡亲，本店卖出的物品就叫‘诚信’，价格在您心，我们信任您。”下面是一个收款盒，里面装了差不多满盒的零钱。

女孩站起来，对老麦微笑致意。老麦在那一刻惊呆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碎钱，有点面红地走出了店门。提着香烟，鬼使神差地，他感觉除了香烟，他还买回了什么。进一步来说，除了诚信，还有一样东西。他心里想的是，赶紧过来交钱，带上小麦！

无巧不成书，老麦前脚迈开，小麦后脚也走到了小店前。身后跟着几个小混混，拿着棍棒，来势汹汹。

“臭婆娘，还让不让人做生意！”小麦开口大骂。女孩依然安静地坐着。

“砸了！砸了！”一群人一窝锋地乱砸一通。货架上的商品一件件地破碎，跌落在地。小麦用力推了一把大门上的玻璃，缺口的苹果咚咚地滚落到地面，在一双沾满灰尘的布鞋前停了下来，老麦弯下腰，捡起苹果，怒气冲冲：“造孽呀，臭小子，瞧你干了什么？”一双苍老的手臂紧紧地钳住欲再次挥棒的小麦。

女孩盯着苹果，一激灵地站了起来，仿佛那里有着被她视之如生命的珍宝。

“麦老大，你看！”一个小伙示意小麦，众人一扭头，惊讶地看到女孩正气凛然地站着，两边的洁白袖子空荡荡地摇晃，就像两双翅膀。

这自强不息的倔强，就像蚂蚁勇敢地托起高于自身数十倍的重量。一瞬间，一根根棍棒颓然地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