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九头一次见李澈的那一年,那乐得叫一个肆意潇洒,一对雪白的兔牙在正午的日头下,闪着骇人的明媚。
"这世间怎还会有人笑得如此痴傻!”
李澈十分不屑的撂下了马车帘子,也不禁摇头叹惜,这京都之中果真世风日下,堂堂英国公家的世子爷,竟当街步行。
关键他穿金戴银,十个指头上的玉板指勒得手指都回不过来弯,妥妥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形象,若非长了一副还说得过去的精致皮囊,恐怕早就被其父淹死在尿壶里了吧!
“少主,英国公近年来把持朝政,五个儿子也并称京都五虎,老爷来时可是交待过了,要仔细留心着,不可小觑啊!”
老奴跟随李澈长大,亦师徒亦父子,恐怕比他亲爹还要敬重两分。
“您别跟我提他,但凡他心中把我当成儿子,怎会把我千里迢迢的送来与人为质,却让那个小娘养的继承了府中爵位!"
李澈愤恨的捶了一下马车的窗,老奴想劝解,可想了半天,却也只能长叹一声。
这李澈生母乃是老爷的原配大夫人,当年陪着老爷冲锋陷阵,二人是十分相爱的。
只是这再深厚的情意也会被时间冲刷,更何况大夫人都死了这许多年了,老爷身在高位,后来又娶了妻,纳了妾。
这些年新夫人吹枕头风,少主最后竟连原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也保不住了,最后竟然还被送来成了质子。
" 吁!"
老奴这一走神,昭和书院门前人又多,便惹来了祸事。
这头顾初九手怀中搂着两个丫头,摸得正来劲,一回头,俊脸便对上了四个硕大的马蹄子。
顾初九这一看,机会来了,自己空一身武功,学来正无施展之处,若是今日能在学院门口大展神威,自己便又可以轻松俘获一批迷妹呀!
思索片刻,顾初九举拳便打。
顾初九的娘是“夜叉夫人”—海千红,爹是英国公顾百万,夫妻二人,皆骁勇善战,顾初九打一下生,便继承了金手指,开启了黄金血脉,稳稳的金刚境高手。
只一拳之威,马头立即崩碎,车驾被掀翻,李澈冷不防被甩到街上,还压碎了两颗小摊上的圆白菜.
众人皆知“顾家五虎”,却只道顾初九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却不想竟也是个高手,能施展这神来一拳,立刻便欢声如雷。
顾初九双手抱拳,一时间春风得意,得瑟个没边。
"是大家给面子,谢谢大家,承让了!”
顾初九正卖弄得欢,忽然脑后生起一股冷风。
"有妖孽!"
李澈抽出腰中软剑,是完全忘记了来时父亲的交待:此番一去京都,你明为求学,实为质子,万事都要低调行事,特别要小心顾百万,那人便是个没长毛的猴精….…
李澈武艺精湛,顾初九天赋异禀,二人都出身名门,拜名师,访高友,是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翘楚,二人相斗一处,你来我往,一时之间,还真是互不相让,谁也拿不下谁。
直到二人斗得狠了,一不留神损坏了昭和学院的御赐金匾,惊动了门内夫子。
郑老夫子拐着龙头拐,这才哆哆嗦嗦,高喝一声,分开了二人.
"你们二人可皆是来我昭和学院求学的?"
二人仿佛受了魔力,立即一分为二,不约而同的抻了抻衣裳。
“学生李澈,学生顾初九,拜见郑夫子!"
当然,郑老夫子公允了一辈子,才不会因为他们二人懂得尊师重道便让二人讨了便宜呢!
于是二人在入学的头一个月,一个被罚去了捡柴,一个被步去了挑粪。
二人者为贵族出身,平日里那可都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洋罪呦!
于是正在挑粪的李某,堵着鼻子咬着牙。
"男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过好在顾初九这人一向心大,没几个月,便把李澈这号人给忘了个通透。
于是在某个夜黑风高,他“采花”回来,便与正巡夜的李澈正碰了个大眼瞪小眼。
李澈阴笑,"顾初九,嘿嘿,你小子总算落到我手里了……”
而顾初九为了寻求效果逼真,刚才在回程时还饮了一壶秋月白,一不留神便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不是,兄台你哪位?”
李澈:他竟无视于我,简直是岂有此礼.
"放肆!"
而顾初九则醉眼朦胧,这人谁呀!哪个班的小夫子,虽说长得溜光水滑的,怎么这脾气如此的臭!
李澈想与一个醉鬼讲道理很显然是行不通的,很所以二人一言不合,便又动起手来,只是顾初九刚才奉父命,刚去禁军统领府上"采了一会儿花",逛了一圈,顺道取了条人命回来,一不小心还挨了一刀,现在正是虚弱,被李澈抓了个短处,一时半会儿,便被压在了下风。
"谁?
二人的打斗之声,一不留神,便惊动了院中其他学生老师,于是后来,郑夫子便惩罚二人,倒吊在学院后头的大柳树上,刚好还挨着猪圈。
连醉带伤,顾初九也是第二日将近中午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与一个小帅哥倒吊在一起,便礼貌性给了个笑脸,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吗!
可顾初九这一笑,李澈便发现其门牙好像长得格外白暂,晃得他眼疼。
"你这龟孙!笑什么?"
顾初九一愣,听这语气,来者不善,莫非是自己昨夜喝高了,做下了什么蠢事?
“兄台勿恼,小弟只想问,你我现在为何被吊在这里?又将被吊到几时呀!”
李澈听了,是这个气呀?敢情这小子喝高了断片,把他俩昨日斗殴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喝多了就是这样,最怕有人帮你回忆,更何况他还是你的敌人,亲口述给你听。
"停!"才听了六分之一,顾初九便受不了了。
"不就是打架吗?谁少年时不轻狂,你又何必哭丧个脸,现在四下无人,咱们且斗上一斗!
顾初九说完,腰杆一个用力,嗖一下从袖子落下一柄飞刀,便割开了脚上绳索,随后又解开李澈的束缚,二人全不用内力,就如同普通市井泼皮一般,只用手脚撕了个痛快。
"不打了,你赢了,大爷,你赢了好吧”!
顾初九气喘嘘嘘,仰面躺在草地上,仿佛这时李澈才注意到,顾初九身下,殷殷流出的鲜血,早就汇成了一条小河。
李澈大惊:“你受伤了!”
顾初九仰面朝天空,喃喃自语。
"今个天气真不错,连空气中都透着泥土的芬芳…..”
说着说着,顾初九人便晕死了过去,只留了李澈一人,茫然的对着近处的猪圈。
"芬芳?"
顾初九是隔日才醒来的,他扯着衣裳,心中大骇。
在顾初九娘亲嫁入英国公府之前,顾百万是甜言蜜语,天花乱缀,胡乱吹嘘自己如何的忠贞,其府上并无娘子。
可等顾初九娘亲过了门,这才发现英国公的小妾能凑一桌麻将,还带出了三个推牌九的,就连四个便宜儿子,也都早早上了学堂。
一瞬间,顾初九娘亲大夫人的地位便汲汲可危……
于是顾夫人为了巩固地位,也为了能占上英国公世子之位,不得已,顾初九才被迫打小女扮男装,帮助他爹在暗中处理各种肮脏事,这才平日里一副纨绔相,也是怕泻了老底。
不过这李澈也太热心了,见顾初九受了伤,便亲手替其包扎,还还顺便替她换了身干净的里衣,如今顾初九之境地,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唉!今夜看来我又要忙着去杀人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入夜,一个黑影,利落的翻入了李澈的房内。
李澈动了动鼻子,是紫玉膏,他的独门疗伤圣药,整个人便泡在水桶中,岿然不动。
“顾龟孙,既然来都来了,就不若现身,替小爷搓搓背了!”
顾初九无奈,只能接过毛巾。
"你就不怕我杀你!"
李澈嘴角扯出一阵坏笑,一伸猿臂,把顾初九往浴桶里一带。
"你舍得吗?"
顾初九冷不防,弄了一头一身的水,身衫尽湿,凹凸有致.
这下倒是轮到李澈不好意思了,"你今天怎的不缠胸?”
顾初九眼见李澈被羞红了的耳尖,一时之间也觉有趣,便顺势把嘴贴上了李澈的侧脸。
" 啪叽!”
"你!"
李澈一惊,可半天却见顾初九双且清澈,并无淫色。
"你逗我,惹急了,办了你!"
二人都不肯认瘪,你来我往,又斗一会儿,皆气短躯酸。
顾初力:“你说,你为何助我?"
李澈想了想,半天,闭目疲怠。
“我本是许国公的嫡子,只是后来母亲早逝,父亲很快便又纳了新人,不但夺去了我的体面,还被抢了爵位,现如今更是沦为弃子,与人为质……”
顾初九是越听越心寒,"所以呢?你便决定以此事威胁我,助你夺回江山吗?"
李澈肯定的说:“是!"
顾初九灿然一笑:"好.……”
这场博弈,李澈本稳占上风,顾初九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本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只是自己这心中,为何还不痛快呢!总觉得有些东西,与自己好像渐行渐远...…
很快,顾初九便集结一批高手,随李澈调遣,又答应替他上表周旋,助他回到封地。
只是近几日,顾初九是越发的忙了,总白日黑夜的不见,甚至连上学也顾不上了。
"你这几日是在做些什么?为何总躲着我…..."
这一天,李澈总算也堵住了顾初九。
顾初九凉薄一笑,"可是属下们办事不利,惹得李公子不快活?"
“你!"
李澈伸手刚想拉顾初九,却听她无意“嘶”了声,倒抽一口冷气。
"你怎么又受伤了,唉!你是英国公世子,出身尊贵,是主子,又何苦整天惦记出门拼杀…..."
李澈拽过人,一边给顾初九上药膏,一边碎碎念,十足像极了一个正房大夫人,黄脸婆。
顾初九嗤笑一声:"本世子也是无奈呀!为人在世,总也要有些用处,哪怕是被人利用,也才有可取之处呀!"
“也不是那样的!我手头也是有些人脉的,若你不快,我把人手还给你便罢….这个你先收着,是我独门调制的紫玉膏,是疗伤止血的圣品,你总是受伤,若我不在,又放心不下……”
顾初九一脸蒙圈的注视着李澈翩然而去的背影,这个傻小子,他竟还懂医道!
不过李澈为人倒是一言九鼎的,不几日,便还了顾初九人马,决定亲身去犯险,这倒是把顾初九还弄不好意思了。
在二人离别之际,李澈有感而发。
“我很开心你能来送我,其实从前后母和父亲打压我,我也并非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是当时自己人生尚没目标,现如今我有了你,自当上进,你可懂我?”
“那再会吧!"
顾初九捏着袖子里硬被李澈塞下的玉佩,我懂什么???
六年后,天子无道,天下群雄,分槽割据,却只有顾家占尽天合,盘据京师,挟天子,令诸侯。
另外便是李家了,传闻新任李家主,更是虎狼之辈,杀父,屠弟,弑母,简直就是杀星临凡,无常再世。
京师外,战鼓响。
顾百万;“我说女儿呀!现在那李家小子兵围京都,摆明了是要拿为父下酒,你现在可是我顾家的镇国长公主,多少得拿个主意呀!”
顾初九:"父皇,您现在好歹也算是一国之君.慌什么?待女儿阵前显威,为陛下拿下此贼!”
去年,顾百万登其为帝,便有了册封顾初九为太子的想法,四位兄长也皆无异议。
只是事关皇室传承,顾初九已不敢再隐埋,只好据实相告。
顾初九本以为自己会为母亲惹来泼天的麻烦,却不想母亲驭夫有道,只垂了垂泪,便化仇为亲,不但哄得父皇心花怒放,她还平白得了个“镇国公主”的封号,四位兄长对其仁泽,也更加比从前亲厚。
"来,我天朝儿郎,快快随本公主去阵前拿贼!"
顾初九一身轻甲,英姿与娇俏相互结合,简直是老天爷的杰作,这底下兵士,一大半是都被迷得不知所已,血脉喷张。
"杀!杀!杀!"
正在此时,"报,有李氏使者求见!”
顾百万本着不忍百姓兵士受战乱之心,便速速召见了李氏使者。
人还未见,顾百万则先目瞪口呆,望着长这长龙一般的送礼队伍。
“你们这是想议和?"
李氏使者却正是当年陪同李澈为质的老奴,眉目慈蔼。
“不 ,想必君主是误会了,此次老奴前来,却是为我家公子,前来求亲的!"
"求亲?莫非这是你李氏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顾百万眯眼,终归姜还是老的辣。
老奴:"总归是我家公子看光了令媛,也总得负责任吧!否则岂不是妄为大丈夫顶天立地……"
"你.….狠!”
顾百万咬了咬牙,女子名节,一向是比天还大,更何况顾初九现在还是一国公主。
顾初九身穿嫁衣,在花轿里揉了摔额头,她女扮男装多年,酒力不浅,昨个自从她拒婚之后,在母亲屋里只喝了一杯玫瑰露便晕了过去,这也太夸张了吧!
皇宫,顾夫人美目婆娑。
"陛下,咱们真的是对的吗?”
顾皇远眺宫外,沉声回道。
“夫人,现在天下初定,咱们若能与李澈携手,绝对不是单单只为联姻,贪图安逸那么简单,而是不知避免了多少战火波及无辜百姓,自古王朝更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咱们女儿早慧,寡人想,她是会明白的..……”
顾夫人:“可若是那煞星欺侮咱们女儿又该如何?“
顾皇双眼杀气一闪:“那寡人的百万军士,便也不是吃素的!"
洞房花烛,顾初九忙活一天,活动了下酸涩的脖子,她这是为国为民,“捐躯”了吗?
顾初九这头还没来得人伤春感秋,门帘轻挑,一个俊美身影,面带羞红,便走了进来,却正是李澈。
要说这李澈本就生得俊俏,这几年成为一方霸主,身上更是气势逼人,她好像也不亏吧!
李澈羞涩的把玩着自己腰带,"九儿,都是为夫的不好,让你久等了....…”
"等?"
顾初九一脸迷茫,她真的有等李澈吗?
来不及多想,不管如何,他李澈可已经是早就等得急不可迫了……
三天后,顾百万看着自己女儿与李澈竟如同一般寻常夫妻般,双手相携,十指紧扣,回门而来。
"女儿,你过得可好!"
"好!"
顾初九点了点头,她也不是个傻子,她宁愿相信,这世间父母对子女之爱,计之深远。
后来,李氏和顾氏分别在南北成立了两个朝廷,结束了战火燎原,百姓们的苦不堪言的生活。
而顾初九也成为了李澈一生一世唯一的一个女人,世人皆赞李澈二人的婚后生活:只羡鸳鸯不羡仙!
顾初九:好奇怪,我们是何时就如此的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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