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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一四二:解开终极学问的神秘面纱

《传习录》一四二:解开终极学问的神秘面纱

作者: 花石冈 | 来源:发表于2023-11-20 15:59 被阅读0次

    《传习录》一四二:解开终极学问的神秘面纱

    夫拔本塞源之论不明于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沦于禽兽夷狄而犹自以为圣人之学。吾之说虽或暂明于一时,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前而云于后,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无救于天下之分毫也已!

    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外内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所谓“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为教,而学者惟以此为学。当是之时,人无异见,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贸,而背此者虽其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下至闾井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成其德行为务。何者?无有闻见之杂,记诵之烦,辞章之靡滥,功利之驰逐,而但使孝其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体之同然。是盖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则人亦孰不能之乎?

    学校之中惟以成德为事,而才能之异,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其成德,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学校之中。迨夫举德而任,则使之终身居其职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视才之称否,而不以崇卑为轻重,劳逸为美恶。效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苟当其能,则终身处于烦剧而不以为劳,安于卑琐而不以为贱。当是之时,天下之人熙熙,皆相视如一家之亲。其才质之下者,则安其农、工、商、贾之分,各勤其业以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高慕外之心。其才能之异,若皋、夔、稷、契者,则出而各效其能。若一家之务,或营其衣食,或通其有无,或备其器用,集谋并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愿,惟恐当其事者之或怠而重己之累也。故稷勤其稼而不耻其不知教,视契之善教即己之善教也;夔司其乐而不耻于不明礼,视夷之通礼即己之通礼也。盖其心学纯明,而有以全其万物一体之仁,故其精神流贯,志气通达,而无有乎人己之分,物我之间。譬之一人之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以济一身之用,目不耻其无聪,而耳之所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盖其元气充周,血脉条畅,是以痒疴呼吸,感触神应,有不言而喻之妙。此圣人之学所以至易至简,易知易从,学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

    《论语》的最末一章——“尧曰篇”,开篇从尧、舜、汤、周武王等的言行入手,也就是是从三代圣王出发,为孔子思想找到了一个源头和注脚。如果说这个源头和注脚有个核心要旨的话,大概便是商汤的“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和武王的“百姓有罪,在予一人”了。其间,有个典型的“一体同然”观念呼之欲出。也就是说,孔子思想正是在这种视天下与“我”为一体的观念的影响下发展出来的。

    再往上追溯,关于这种“一体同然”,《尚书·大禹谟》有过一个精妙的描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这话说得很隐晦。大体是说视天下与“我”为一体的道心相对于大千世界而言,其光亮甚微,稍不小心就有被人为破坏的危险,人生就是在这种危险之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唯有不断地减少人为的破坏,呵护、信守道心的微光,才能获得天下一体同然的圆满。

    今天,教育学告诉我们,教育有两大功能,一是推动作为个体的人的全面发展;二是从整个人类意义上完成人的社会化。这两大功能,不就是《尚书》所讲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吗?

    王阳明之所以反复通过书信,同顾东桥讨论“心即理”、“知行合一”的问题,根本上来讲,也全在这个“学为圣贤”的学问的终极面目上。

    旨在从根本上正本清源的学说一天不能昌明于天下,那么,天下、学为圣贤的学者,就会一天天觉得繁琐艰难,甚至于沦落到夷狄、禽兽的地步而不自觉,还自以为学的是圣人的学问。我的学说虽然暂时昌明于天下,也只是刚解开西边的坚冰,东边又重新冻上了;刚拨开前面的迷雾,后面又涌起了浮云。我就是不顾安危、喋喋不休地讲说,也丝毫不能拯救天下人的执迷。

    圣人的心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他看待天下的人,没有远近内外之别,只要是有血气生命的,都视为自己的兄弟子女,都希望他们平安健康,希望通过教化成全他们,以实现他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信念。天下人的心,一开始同圣人的心并没有区别,只是后来夹杂了私心,被物欲所蒙蔽,天下一体的大心变成了人人为己的小心,一体通达的心变得阻塞了,人人各有私心,甚至将父子兄弟看成仇人。圣人对此非常担忧,于是推行天地万物为一体的仁爱来教育天下人,使人人都能克制私欲,清除蒙蔽,以恢复一体同然的人心,达到与圣人之心相同的状态。圣人教化的基本精神,就是尧、舜、禹一脉相承的“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圣人教化的具体内容,就是舜让契推行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五个方面。唐、虞的时代以及夏、商、周三代,教者只教这些,学者也只学这些。那时,人与人之间没有不同的意见,家与家之间没有不同的习俗,能自然而然实践这些的,就都是圣人;通过努力能够做到这些的,就都是贤人;违背这些的,即便像丹朱一样聪明,也被视为不肖之徒。在田间市井,务农务工、从事商贸的普通人,也都学习这些,把成就自己的德性当作第一要务。为什么呢?因为当时没有乱七八糟的见闻,没有繁琐支离的记诵,没有数不胜数的诗词文章,也没有争名逐利,有的只是孝顺双亲,尊敬兄长,忠信于友朋,以此来恢复人心一体同然的良知。这些都是人性中本来就有的,而无须从外面求取,还有谁会做不到呢?

    学校的作用主要是培养人的德性。人的才能各有不同,有擅长礼乐的,有擅长政治教化的,有擅长水利农事的,就是要根据他们不同的天赋,因材施教,使他们的才干在学校里进一步完善提高,根据各人的德性,让他们终身担任某一职务。用人的人只知同心同德、共同努力,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再观察被任用的人的才能是否称职,而不以身份高低区别对待,不以职务不同而分出好坏。被任用的人也只知同心同德,共同努力,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如果所在的岗位适合自己,哪怕一生都从事繁重的工作也不认为辛苦,一生斗从事低下琐碎的工作也不认为卑贱。那时候,天下所有的人都高高兴兴,亲如一家。才能一般的人安于务农务工、从事商贸,兢兢业业、互相提供生活必需品,没有攀比,没有嫉妒与羡慕。才能像皋陶、夔、后稷、契一样出色的人,则通过入仕做官来发挥他们的才干。天下的事就像一家人的事,有人负责衣服、食物方面的劳作,有人负责交换互通有无,有人制造器具,大家分工合作,来实现赡养父母、教育子女的心愿,大家都只怕自己承担的事务做不好,因而都尽心尽责地去做。后稷在农业劳动上勤勉,而不以自己文化不足为耻,他把契的善于施教,视同自己的一般看待。夔负责音乐,而不以自己不能通晓礼仪为耻,他把伯夷对礼仪的通晓,视同自己通晓礼仪一般看待。因为他们心地澄澈,能够完全实现天地万物一体同然的仁爱,所以他们的精神心气流畅贯通,没有他人与自我之分,也没有人和万物的区别。就像一个人的身体,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手把握,用脚行走,都是为了满足自己身体的合理需要。眼睛不会因为自己不能听而感到耻辱,耳朵听到声音的时候,眼睛一定会去看。脚不以不能拿东西而感到耻辱,手伸出去拿东西难以企及时,脚一定会向前跟进配合。由于人体元气充沛周行,血脉畅通,所以痒痛呼吸,感觉触觉如通神般随之而应,如不言而喻般神妙。这是圣人的学问之所以最容易、最简单,容易领会、容易践行,学起来容易而才干容易发挥的缘由。圣学的关键就在于恢复人心所共有的天理,而对于具体的知识和技能,我就不加论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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