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有死境,魂之归路,足八百里,五花无叶。黄沙遍地,延绵流涟,故名黄泉。
我叫三七,因阿娘生我时,丟了一窍精魂,不复孟婆倾城之貌,终日守着阿娘留给我的一口锅,守着这寸草不生的黄沙之地。
“风之萧萧,雨之寥寥,思之不见,佳人不还。”这戚戚的歌声,我知道,阿香回来了。我虽是黄泉之主,除了冤魂鬼肆,只有阿香了罢。
听阿娘说,进得这黄泉的鬼,大多生前有执念,即使跨了奈何桥,也入不了轮回。凡常鬼,饮了我的孟婆汤,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干干净净去了尘世。唯阿香不同,她终是与冥王签了契约,留在了黄泉。
“阿香,此去冥府,可有什么收获。”我守着哪棵始终长不大的曼珠沙华,灼灼的看着她。
“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看到阿香的眸子一次次的灰败。
陆议,她说,就是她要等的人。那是我初次见到阿香,那年的她还只是一个少女,穿着粉色的琉璃裙,她说她不喝我的孟婆汤。
黄泉的鬼都说我的手艺太差,比不了我阿娘。做鬼做到鬼都嫌弃,我气不打一处来,爱喝不喝。
她日日流连于奈何桥。逢鬼便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陆议的书生?
冥界也有冥界的规矩,阿香也不例外。再次见到她便是鬼差的模样,蒙着面,一身黑色长袍。现如今,赵吏再也不能嘲笑我是黄泉第一美女了,这时候的阿香称不上漂亮。
“三七,我乏了。”阿香的声音低沉。
这一日,黄泉的上空尽是写满字的孔明灯。阿娘说它们寄托了这冥府的相思。
相思,到底是个什么鬼,我问过阿娘,她说我还太小,可是我现在长大了,阿娘却也不在了,终究还是不了解的。
“阿香,你知道什么是相思吗?”阿香扬起脖子,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如当年我见她的模样。
“相思吗?”她说,“莫不是害人生病的东西,药石无灵。”
后来,我遇到过长生,也懂得了阿香。
阿香说,她遇见陆议,是在她十三岁,江东之畔。
她是江东郡主,却独独不爱女红。
那日,他与哥哥同来,她剑气凌峰,险些伤了哥哥。原是他,看似弱不禁风的一把纸扇竟活脱脱的打落了她的剑。
“一个女孩子家不在阁楼里女工,整日里舞刀弄棍的。”哥哥嗔怒。
“哥哥,你也知道你妹妹恨不能少年郎,上阵杀敌。”她拉着哥哥的衣袖,尾角的余光看着正在看热闹的他,他浅笑,脸颊的梨涡让她想起那首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情根,大抵那时就已深种。
后来,从哥哥口中得知,他叫陆议。
十九岁那年,丫鬟急忙忙告诉她,哥哥将她许配给刘备,荆州之主。
赤裸裸的交易,她又哭又闹,十九岁的姑娘,怎么能嫁给一个素不谋面的老头。她的哥哥却用一句话堵塞了她的全部退路,汝是江东郡主。
她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遇见了他。
“你可愿娶我?”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也看清了殿内人冷冰冰的脸。
“郡主高贵,小生不敢高攀。”
几日后,她嫁给了刘皇叔,世人谓“侍婢百余人,皆持刀而立,备每入,心常凛凛。”
黄泉中,常有恶鬼闹事。
“你喝不喝?”
“不喝。”
阿香一入黄泉,便听到了争吵声。
“遇到一个鬼,跟你一样,死活不肯喝我的汤。说也是要找人。可问他找谁?他又说记不得了,想来是个闹事的。”
阿香进门,书生而立,背影熟悉。
“晚生陆逊,姑娘有礼。”他抬起头的一刹那,她看的痴了。
他果真什么也不记得了,唯独对阿香亲切,众鬼觉得奇怪。
有一次,长生和阿香交谈。
“他这个样子,你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不如轮回吧。”
“他却从未说欢喜过我。”
“他说了。”
“他说了,他叫陆逊。”
逊,追孙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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